萧幼清愣了愣,犹豫道:“你是先帝最器重的画师。。。”
“正如先帝所言,”许崇炬将跪伏的脑袋抬起,“不用谁特意告知什么,皇太后殿下也能够知道先帝所想与所思。”
赵平将萧幼清从马车上扶下,太后的仪仗便将肩舆抬上前,萧幼清换乘肩舆随许崇炬去了翰林图画院。
“快快快,都别楞着了。”
一阵风卷进翰林图画院,墙上挂着一幅皇帝亲笔御赐的花鸟图,勾当官急匆匆迈入堂内拿起一把戒尺将几个艺学与祗候敲醒,“还睡呢,皇太后殿下要来了。”
“今儿中秋,咱们几个倒霉人当值不许回家,现在困了打个盹也不许了?”
勾当官点出几个祗候与艺学加上十余名内侍,“你们几个去内院,将许侍诏交代的柜子抬出来,轻点抬,别坏了里头的东西。”
几个青袍技术官以及内侍将几个雕刻精致上了锁的柜子从画阁内抬出,“这里边儿都是什么,怎的这般沉?”
“图画院除了画作还能有什么。”
——喵!——内侍将几只猫轻轻踢开,“去去去。”
“你们说,先帝生前喜画,这柜子许侍诏从不让人碰,会不会藏的都是先帝的画?”
“今日是中秋,往年还是先帝的圣寿节,选在这一日,有可能。”
“这最里层的几个箱子积了厚厚一层灰,看着也有些年份了,”几个穿青袍的艺学将箱子抬到庭院,抻了抻袖子凑拢伸手摸了一把,“这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青袍将一只橘色的肥猫抱起,“这箱子没有遭腐朽,许侍诏还特意养了几只逮老鼠的猫,我看啊八成是。”
“我可是听说先帝的陪葬中什么珠宝都没放,就在梓宫内放了三幅许侍诏替皇太后作的画。”
“把箱子都擦干净,用干的布擦,切记别沾水。”
擦净的箱子上面雕刻着祥云与飞鹤,木箱材质一样也都做了防腐处理,唯不同的是新旧不一。
勾当官旋即取出一串钥匙,对着上面的号将箱子逐一打开,几个青袍揉着疲倦的眼睛凑拢,“还真是画哎。”
其中一个青袍伸手想要打开一幅手还没碰倒轴子时便被勾当官用戒尺拍开,“先帝的东西是你能碰的吗?”
“这些画都是的吗?”青袍们低头望了一眼,“这得有上千幅画了吧?”
“皇太后殿下到!”
内侍们将肩舆抬到院中小心翼翼的放下。
“臣等见过皇太后殿下。”问话的青袍旋即排成一列不再多嘴。
许崇矩便朝院子里的众人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内侍扶着萧幼清走上前,“许侍诏?”
许崇炬将开了锁的柜子打开,“这是先帝留给太后的,三十年,一共三千幅画,这一箱是先帝的御笔,其余的都是臣与另外一位侍诏随着先帝与太后您出游时所作。”
“本该在先帝大行之后就呈给殿下,但是臣怕殿下一时间无法承受,遂拖到了今日先帝诞辰,”许崇炬旋即跪伏。
萧幼清楞在原地,庭院里的凉风不停吹来,使得长廊尽头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她。。。”萧幼清攥着袖子沉了一口气,“还与你说了什么?”
“先帝说若是太后念想了便可以看看这些画,先帝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残忍,可是先帝说自己没有办法,帝王命短,古来长寿者屈指可数,求仙问药不过是自欺自人,尽管如此先帝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四处着人去求,是太后支撑着先帝喘息了十余年,但最终没有逃过天命,这些画是留下还是烧毁全凭太后,先帝说不乞求能够得到太后的原谅自己的食言离开,只希望太后余生能够好好珍重爱惜自己。”随后许崇炬磕头从地上缓缓爬起,撑着老腰喘息了一口气后走到木材最显旧的箱子前将一幅老旧的画轴翻找出,轴头上雕刻有双雁,旋即走上前双手跪奉,“这幅画是先帝存于老臣这里的第一幅,臣那个时候年轻,箱子遭到鼠蚁啃毁,幸而画没有事,这画已经有三十七年了。”
祁六见着画轴脑中突然闪过一丝记忆,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这檀香木轴头还是他去坊间一家工匠铺子里定制的,轴头上的雕刻还是楚王亲□□代,“这。。。是楚王与王妃大婚后睡书房时突然说想要作画,但是画的时候不许小人进去。。。”
萧幼清垂下端在腹前的双手,望着许崇炬手里举着的画轴皱起眉头颤抖着发笑道:“她现在送我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呢,弥补还是挽回?”
“先帝说,如太后不愿便…烧毁。”
萧幼清盯着画轴上雕刻的双雁,“打开!”
薛进与祁六对视了一眼后走上前将绯袍手里的画轴拿起,近乎人高的画展开后由内侍提着竖起。
画作空白处题有两句词,“橐有金兮盍专为母驰,心悦桑女下车兮人可知。”
像一面时光打造的铜镜,人从画中走出,带走了所有的青春岁月,只剩下一个单薄的孤影存于人间。
“女子一生一嫁,先帝说这是他一生中做得最为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