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的嘴角略微抽搐,拿开手抬眸看她,脸上浮掠起一抹无奈至极的神色,他幽幽叹道:“璇儿,咱们不说帽子的事了,好不好?虽然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可你每提一回儿,我就觉得心揪一下,这滋味太难受了。”
楚璇蜷起身子默然片刻,霍得抬起头,美眸中迸出刺目惑人的光,她咬牙,恨恨道:“你知道难受了,我心里好受吗?现在就跟有把刀子在割着我的心一样……”
她顿了顿,微风拂过车幔,撩起一道细小的缝隙,窗外是朱漆红墙,不时有禁军岗哨,看来他们已经进了皇城。
楚璇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这个时候再去埋怨萧逸也没什么意义了,她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道:“你也别想着要让我散心,或是带我出来玩了,现下就回去把所有事再捋一遍,考虑得再周到些,就算没有翻覆大局的奇招妙招,可只要能增加哪怕一分胜算,咱们也不能放弃。”
萧逸默默看她,她的手滑腻温凉,就跟块握了半截的冰,将化未化的搁在他的掌心。她看上去那么纤弱,可在一瞬间又好像有什么撑起了这瘦小的身躯,迸发出激昂人心的力量。
他心中温暖至极,弓起手掌,与她十指绞缠,深深凝睇着她,道:“好,都听你的。”
其实他心里清楚,事情到了这地步,已是七分人力,三分天意,且这七分人力该尽的都已经尽了,剩下的只看天意。
高手过招,向来是博弈全局,环环相扣,步步精妙,极少出现失误。他和萧佶都是智谋深远,诡谲莫测之人,从城府上来说势均力敌,斗到如今他都没有找到萧佶有什么明显的错失漏洞,是真正的严丝缜密,无隙可寻。而他,他自信萧佶一样也寻不着他的疏漏。
所以到目前为止,既寻不着对方的破绽,便只能稳固完善自我,而他每一步要走的路早在心里盘算琢磨过无数遍了,只需要顺着既定的路走下去,该想得早就想好,没有必要总翻陈货。
但他不准备把实话告诉楚璇了。
就这样顺着她的意,就算不能增加一分胜算,可起码能给她增加一分安心,这就足够了。
萧逸将楚璇搂进怀里,道:“有一件事还是得说给你听。校事府探到,萧佶在暗中与突厥的阿史那思摩联络,韶关呈上来的战报也说,突厥王庭近有异动,我怀疑他是想和阿史那思摩里应外合。”
楚璇眉宇一凛,“可当初是雁迟率军把阿史那思摩打得节节败退,这两人是有仇亘在中间的,真得会相互勾结吗?”
萧逸轻勾了勾唇角,“事关朝局、权力,便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当初萧雁迟率军平突厥之乱,是为他执掌十万宛洛守军而立威服众,你可别忘了,阿史那思摩败退不敌,差点被俘,是萧雁迟放走了他。从前只以为是梁王叔的主意,可如今细细一想,这像极了萧佶的手笔。”
楚璇的心头仿有什么东西重重压下来。
若说之前的朝堂暗卷风云,除却私人恩怨,就是单纯的权欲之争,可如今三舅舅这种行为就是在损害江山社稷,是枉顾大义之举,没有任何理由被姑息妄纵,更不值得原谅。
她默了默,沉下心来分析:“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咱们之前说过,三舅舅想要谋朝篡位,尚缺一个名正言顺,他最怕落一个反贼的名声,引来天下人讨伐。可若他当真跟阿史那思摩勾结在一起,就是叛国铁证,他……会这么草率吗?”
这一方面,萧逸早就反复考量过了。
“我猜……他不会跟阿史那思摩在明面上瓜葛,至多出卖一些军务机密给他,让他在韶关边境作乱,牵制着宇文雄的兵力,使他不能南下勤王,这便足够了。”
两人一时无言,渐安静下来,大约是入了后宫,马车行驶的速度放缓,窗外间歇传入鸦啼莺哢,叫声婉转,沥沥清脆,勾画出一幅融融江暖,盎然繁盛的春景。
凛冬已过,春天来了。
马车停下后,萧逸拥着楚璇迟迟未动,沉默良久,才道:“璇儿,你不要怕,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我不会让你受苦。”
楚璇的睫羽颤了颤,轻软软的覆下,遮住眼底流转的深浓怅惘,她不说话了。
萧逸握住她的手,唉,总是这么凉,若是独留她在这冰凉的人世间,那还有谁能来让她倚靠,还有谁能永远地记着要来握她的手,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她温热。
他这么柔软可怜的小狐狸,要如何独自熬过剩余几十年苍凉孤寂的时光?
怀着这份沉重进了殿门,正碰上画月端着一株白玉春桃的瓶花出来,冲他们鞠礼,又悄悄对楚璇道:“太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