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刚落,殿中已传来唏嘘之声,黑长老也在此时猛地瞥向竹阕乙,见他眸色幽深,脸上写着惊诧,便已料到竹阕乙并不知此事,才渐渐放下心来。
巫女继续说:“下蛊的人是合部族长送来的侍妾,当初合部族长助竹部渡过难关,族长没有办法拒绝纳妾只能收下了,却也因此让夫人和小姐遭了难。但夫人深明大义未将此事公之于众,至于族长都不知情。”
当时竹部旧城寨被垠垣和慕容的军队所毁,竹部颁布迁徙令,带领族人南迁,合部给予过极大的人力物力帮助。
“竹部小姐从生下来就带着蛊毒,活不长久。夫人让我将此事隐瞒下来……我担心他日秘密公之于众时受到族长责难,所以保留了阿梓小姐当年的脐带未曾埋于府院之下。”巫女从大袖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密封的小土罐,她双手将土罐奉上,长跪在地。
她在给夫人接生完后就逃离了十六部,是听闻竹部夫人已去世后才辗转回了十六部的,她不敢回竹部,便隐姓埋名去了合部定居。
“你保证你说的都是真话?”覃长老已坐不住了,站起来指着她吼道。
巫女叩首:“句句属实,当年给那位侍妾蛊的人是合部蛊师复雨,这位蛊师蛊术造诣极高想必诸位长老都应该听过他的名字,是个给钱就接活的狂妄之徒,可他解不了自己的蛊,夫人身为母体承受了最大的蛊毒,但阿梓小姐自娘胎受蛊,我当时断言她活不过十年,让夫人早作打算,此话绝非虚妄,倘若诸位贵人不信,可去找复雨求证!”
这一段话虽然都是真的,但巫女还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她是真心想借竹部之手除了那为了钱不折手段的复雨。今日之事公之于众,虽说不准竹部和合部的关系会不会瓦解,但竹部大公子一定会出手对付复雨。
主祭台外陆蛮听得真切,正当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忽然看到大长老的两个随从从偏殿里出来,匆匆向外走。
他们并没有看到陆蛮,快步而去的方向是祭场外。
陆蛮看了一眼四下,跟着离开了。
…
天已黑,入夜之后万籁俱寂,偶尔能听见几声寒鸦嘶啼。
主祭台内只剩下竹阕乙一人,他坐在代表大巫权力的赤金座椅上,此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往事。
他依稀记得,牙牙学语时的阿梓那么爱吃糖,他恰好又处在一个顽皮的年纪,那时藏了她的糖罐子,惹得阿梓大哭过几次。
这事他一直没忘。
又似乎是他阿爹死的时候,他就隐约知道了阿芜不是他的妹妹。
“阕乙,不要难过,我看到……你阿娘还有阿梓……她们来接我了。”
那时他在阿爹的榻前守了三个晚上,已是神志不清,隐约记得阿爹是这么说的,后来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但他的阿爹到死都没有说过阿芜是坏人,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已默认选择了阿芜是他的妹妹。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
他的手捂住胸口,额角的青筋跳动着,胸腔内传来的刺疼感使他的身体轻轻颤抖。
终究令他最为心痛的是,她明知她不是他的妹妹……
他曾经怀疑过,许多的细节都有给过提示,但他从不敢深究不敢细想。
他只当她丢的时候只有四岁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者他想多养一个妹妹又不是养不起!
白日里大长老和覃长老都说她有可能是细作,直到天黑之前他也始终不曾信。
既然长老他们都已经这么想了,他如果再执意留她在这里,她恐怕也再难被接纳。
他无法冒险留她,他更无法听从大长老的话将她交给兵主部,由族主和兵主部的长老来处决。
——可他恨得是她的极力隐瞒!
终于这张绝美的容颜因他此时阴骘的眸光,变得冷厉变得狰狞……
他几乎是猛地站起身,退下大巫宽大的衣袍,将繁重的银冠取下扔在地上,转身箭步离开大殿。
她为何要如此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