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絮絮叨叨,放下两壶麻线吊着的酒,搓了搓冻红手,擦了擦皱纹里的老泪,笑得满脸沟壑,道:
“一年没见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大家都活着就好。我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将军,正好有两坛十年的桃山酿,可与将军共饮。”
听到桃山酿这个名字,沈今鸾的魂魄一动,回过神来,直勾勾地盯着那酒壶。
桃山酿,需要漫山遍野的桃花在全盛时采摘下,埋入桃林底下至少三年才可酿成,故名“桃山酿”。她幼时,北疆每家每户都会炼制此酒,每逢佳节,或是嫁女儿了就将藏酒开封,满城皆是酒香。
陈年的桃山酿,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酒。
想到那入口的滋味,沈今鸾喉头哽住,咽了咽口水。
顾昔潮看了一眼酒坛,缓缓摇了摇头,拒绝了。
徐老叹气道:
“这么多年,你还是如此。真可惜我这上好的桃山酿了。”
沈今鸾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她忍不住拿出皇后的威仪来,冷冷道:
“顾将军,这是瞧不起我们北疆的桃山酿?”
语罢,还用力拍了拍供桌桌板。
桌板自是纹丝不动。顾昔潮薄唇微动,轻声道:
“我此来云州,身负秘事,恐酒后失言。”
像是对着徐老说的,又像是解释给她听的。
徐老从布腰带里取出旱烟抽了一口,干枯的手指微微颤抖,忽又想到了什么,正襟危坐道:
“小将军每回冒死前来,定是有要事了。这一回是?”
顾昔潮轻叩案几,低声问道:
“那位明河公主,你了解多少?”
“哦,你说的是今日生辰的这位?”徐老花白的眉头皱了起来,摇头直叹:
“这明河公主可是北狄可汗极为宠爱的女儿。她一个女子,统领了北狄最强的一支骑兵队,连几位王子都不如她。当年,踏平云州的北狄军中,就有她带的兵……自此,我们云州的汉人,就沦为奴隶了。”
徐老昏白的眼闪过一丝痛色,指了指墙外,道:
“今日是她生辰,周边所有部落都来为她贺寿,牙帐里十分热闹。”
他目色仓皇,看着顾昔潮一身羌人装扮,又指了指院子中烤火休憩的莽机等人,道:
“虽然,这几年她待我们汉人还算宽厚,曾经在可汗刀下,救过我们不少人。但是你们今天可别去触她霉头,听闻,她最是厌恶羌人。”
怪不得,城门口几个北狄兵要拦住他们进城,原来光是因为这位公主的好恶,可汗可以枉顾羌人一族的内乱。
这位明河公主,还真是可汗的宠儿。
顾昔潮略一沉吟,问道:
“你说,今日公主生辰,所有部落都来牙帐拜见可汗和公主?”
徐老捋了捋胡子,道:
“不错。公主生辰寿宴,今夜牙帐设下了重兵,但羌人是不可入内的,去了被人发现,恐怕是有去无回啊……”
莽机他们听见了,握紧了刀,倚着门长叹一声道:
“我们羌族在云州,连狗都不如。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让那公主厌恶……”
沉默片刻,顾昔潮眸光忽掠过一丝光,出声道:
“要去面见可汗,必是今夜。”
“确是今夜。”沈今鸾望着他,心领神会,点头道,“唯有在百余部落面前,抛出羌王头颅,以平叛之功向可汗求赏,才有可能见到尸骨。”
可汗得知羌王叛乱,为了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必将重赏功臣。顾昔潮这时候提出尸骨的要求,是最好的时机。
众目睽睽之下,北狄可汗即便不愿,亦不可失信于人。
如此机会,真乃千载难逢。
莽机一愣,犹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