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前面还有一个人,从他头顶望过去,那个他思念了三百二十七天的女子正认真替面前的病人诊断,她一身粗布衣衫,袖口挽起,露出一节细致婉约的手腕,那手腕上密布的深深浅浅的伤痕刹那间刺痛了他的眼。
目光上移至头顶,看到她一头乌黑的发随意挽起,发间只有一枚木雕的发钗。
犹豫半晌,眸光终于落在她脸上,便看到了那张秀美无双的脸上纵横交错的、密密麻麻的伤痕。目光不由一缩,心中又是一痛。这样密集可怖的伤痕啊,那么当时,她又该有多痛?
慕清妍揉了揉自己眉心,不知为何眉心忽然跳个不停。已经快午时了,病人并不多了,大家都该回家做饭、吃饭了。
“多谢你了,慕姑娘,”老汉接过慕清妍手中的三包药,弯腰诚恳道谢,“今日该我们家给姑娘送饭,我回去便让三丫头送来。”
慕清妍点头微笑,轻轻唤道:“下一个。”
人影轻轻移动,眼前忽然暗了一暗。
慕清妍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并未细想,习惯性的道:“请坐。”将脉枕向前推了推。
然而并未见到病人将手腕搁上来,便又推了推。
“清妍……”
对面忽然传来熟悉的轻柔低缓的声音。
楚王的逃妃;龙游;卷二 冰泉冷涩;第十五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慕清妍心中一跳,猛地抬头,只觉得灿亮阳光猛然照进了黑夜,所有的黑暗窒闷全部消失,脸上浮现由衷的喜悦笑容:“啊!师兄!”
段随云点了点头,笑容却有些僵硬,将手放在桌上,局促地握紧又放开:“清妍,你,还好吗?”
慕清妍拍了拍胸口,嘴巴有点合不拢:“我方才一直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却不知原来是师兄到了!师兄,你一向可好?我听说你已经继任教主了。教中事务繁忙,你怎么有余暇到了这里?”
“清妍,”段随云打断了她的语无伦次,“你为什么不去找我?你可知道师父……”
“不要说!”慕清妍的脸立刻变得苍白,“师兄,不要说……”
“你已经知道了?”段随云眼睛红红的,有些不忍看慕清妍神色。
“嗯,”慕清妍垂下头去,“我早已听说了。不想去找你,是想留个没有希望的希望,也是因为,去与不去,都已没有意义。爹娘在天之灵,想必也希望看到此时此地的我。”
段随云叹了口气,点一点头:“这话说得倒也是。只是,你,为何不去看看我?”
慕清妍敛去戚容,微笑:“我知道,师兄会是一个称职的教主。若我去了,以师兄的性子,说不定便要将教主之位让给我,但我,从来没有那个心,与其尴尬,倒不如不见,横竖知道你安好,我也便放心了。”
“不,我不好,”段随云双手交握在一起,用力扭着,“我一直以为你遭了不测,我……”
“慕姑娘,我来给你送饭了!”院中传来刘春花轻快的声音。
慕清妍答应一声,转动车轮:“师兄,我们吃过饭再说好不好?此地乡民极热情,他们知道我腿脚不便,便每日轮流做饭给我送来。”
段随云起身默默替她推车。
刘春花见慕清妍出现在门口,便微微踮起脚尖向后看,果真看到了段随云,先是欢喜无限,紧跟着便生出淡淡惆怅,随即又是一阵自嘲,这么个人总归不是世间平凡女子配得上的,别看慕姑娘伤了脸,腿也不能走路了,可是看周身的气度,这两人才是一对!
收了满腹心思,她换上一张笑脸,对段随云打招呼:“段公子,又见面啦!”
段随云虽然心神激荡,但还是礼貌的点了点头,便又将目光垂落在慕清妍发顶,阳光落在她发顶,闪烁起一片琉璃般炫彩的光芒,连那根木钗似也增添了几分美丽。
慕清妍招呼刘春花进起居室,刘春花将饭篮里的两碗菜一碗饭摆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姑娘这里有客人,带的饭菜不够了,不过,家里还有,我这便去拿。”说着提起篮子飞快跑出房门。并非她不知道段随云在这里,而是存了小小的私心,想要多看这美男子几眼。
段随云目光落在那两碗菜上,只见粗陶碗里装着不辨形状、颜色深青发黑、气味可疑的野菜,只可怜的飘着一两点油花,那碗饭也粗砺的很,还有细小的砂子若隐若现。心中忍不住便是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