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后,萧庭生果然立即将两人叫到了书房,进门便喝令跪下。平旌起先还不太在意,直到看见兄长应答问话近一刻钟还没被叫起时,他才感到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责骂、罚跪、抄书甚至挨板子,对于长林二公子来说是家常便饭,可在他的记忆里头,父王对大哥是连重话都没有讲过几次的,更不用说直接在青石地面上跪这么久了。
那只小小的明漆粉盒已经拿了回来,此刻就摆在窗前桌案上。萧庭生负手而立,沉着脸将事情的所有细节都问了一遍,语气一直未见缓和,“林姑娘诊断之后,究竟是怎么说的?”
萧平旌忙忙地抢答道:“林奚说可以调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唉,要是能早些发现,不拖到七年这么久就好了。”
萧庭生颊边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收紧,攥握成拳头,面上怒意更盛,冷冷地道:“平章留下。平旌,你先出去。”
萧平旌吃了一惊,看看父亲的脸色,转头又看看垂眸不语的兄长,忍不住道:“父王确实应该生气,但无论如何,这怒气也不该冲着大哥吧?”
萧庭生用力一拍桌案,“出去!”
父王是故作严厉还是真的发怒,萧平旌一向能分清楚,当下不敢再多说半句,呆愣愣地站起身,又疑惑又担心地退了出去。
一片沉寂罩在室内,萧庭生扶着窗台稳了稳自己,这才转过身来,本想再多斥责两句,一眼瞧见长子面颊苍白,唇上已无血色,心头顿时就软了,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吧。”
萧平章以指尖撑住地面,尽量平稳地站直了身体。
“为父听说,你把世子东院从周管家手中移交给了东青,为什么?”
“周叔已经年迈,府中事务繁多,怕是有些忙不过来,孩儿想……”萧平章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语音渐渐低了下去。
萧庭生微微皱着眉,眼角的纹路愈发深刻,“怎么,你上琅琊阁得了锦囊,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就不愿意再跟为父交心了吗?”
他疾言厉色了这么久,却唯有这句略显哀凉的话令萧平章有些承受不住,立时又跪倒在地,“父王言重。”
“那你就跟我说实话。”萧庭生转身走向茶台,“过来坐着说。”
萧平章犹豫了片刻,心知已没有再隐瞒的余地,只得缓缓坐到了父王对面,低声道:“那个粉盒,成亲当晚就被小雪摔损了一角,我觉得正阳宫赐出的妆礼,才第一天就坏了到外头修不太妥当,想起周叔有一手好木工活,就让他私下拿去修补……这里头夹带的东西……周叔不可能没有发现,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把那片朱胶……留在原处送了回来。”
萧庭生听到这里已然明白,牙根不禁微微咬紧。
周管家是府中的老人,自然知道这小两口之间的感情,知道蒙浅雪就算没有孩子,世子也不会再纳二色,他这么做,其实就是不想让平章留下子嗣。
“周叔是跟随母亲陪嫁进府的,心中自然有所偏向。”萧平章见父王难过,试图劝慰,“他照顾父王一向精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孩儿深知他并没有别的想法,只不过是替母亲觉得有些委屈罢了……”
“你母亲若还在世,她第一个饶不了周管家!”萧庭生白发微颤,拳头恼怒地抵在茶案上,按出一道裂缝,“你也不用替他求情了,回去休息吧,为父知道该怎么处置。”
萧平章张了张嘴,却也想不出别的话好劝,只得躬身行了礼,缓缓退出。
此时天色已暗,书院的外门廊下,蒙浅雪已经得讯赶来。萧平旌被赶出去后自然也不肯走,叔嫂两个互相都问不明白,又不敢进去,只能呆愣愣地等在外头。
好在并没过太久,紧闭的门扉便已打开,萧平章慢慢自内走出,看上去虽然容色沉郁,但还算平静。蒙浅雪这才松了口气,迎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问道:“父王把你单独留下来说什么了?”
萧平章淡淡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就问了问是怎么想到要查莱阳府的……”
蒙浅雪“哦”了一声,萧平旌却没这么好糊弄,立时追问道:“如果父王只想知道这个,那为什么要把我赶出来?”
平旌的眉眼一向更随长林王妃,此时扬起双眉的模样宛然带有她生前的影子。萧平章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异常思念母亲,一时间什么话也不想再说,只轻轻摇了摇头,道:“大哥有些累了,你也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