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也须得有来无回!”张侠义听得悠然神往,颇想出去瞧瞧这天罡阵法有何独特之处。他不知道这天罡阵法乃是天门派的镇派之宝,轻易不会使出。当年天门派创派祖师和他那三十五位好友就靠着这套联手创制的武功阵法攻无不胜战无不克,在江湖上轰轰烈烈大干一场,打下了今天陇山十三连环寨如此基业。天门派经历这么多年依然屹立不倒,不见得是因为他们个人武功多么厉害,只是这阵法高深莫测,若是三十六位当家同使,能力敌百位第一流的好手,这天下却哪里能够集合这么多位高手来破他阵法来着?所以冷大爷是有恃无恐,只需早作准备,金满楼的进攻不在话下。
刚才报告那人才出去不到半刻钟又转了回来:“禀告大当家的,金满楼左护法司马望、副楼主邵兴带同十几位好手冲击左翼防线。三位当家忙着应付,没能顾及。”冷大爷“啊”的一声,看起来倒是颇为高兴:“金满楼到底不算太糟糕,分兵攻打倒也让我们疲于应付。外寨得到消息了么?”那人回道:“烽火已起,外寨援兵顷刻就到。”冷大爷说:“很好!外寨援兵一到,内外夹击,金满楼就得全军覆没在此!”他跟管司书努努嘴:“先稳住左翼,你去走一趟罢。”管司书作揖答应,转身便走,隐约还能听得他在帐外点了四名弟子同行,又再吩咐了两句才走。可见今天晚上天门派早就已经准备妥当,那冷大爷指挥若定,根本不怕金满楼的攻势。
那冷大爷笑问:“张兄弟是否还在担心?”张侠义本想说不担心了,但到底还是点点头:“冷大爷准备万全,按说应该无忧。但那金满楼楼主到现在还没现身,也不知道何时才到。这人非同一般,只怕…”冷大爷点头:“兄弟果然考虑周全。但你说金满楼楼主未到,倒是不然。”他忽然提高声音:“程大楼主,多年不见了,怎么不下来跟兄弟喝个两盅?”张侠义正惊疑间,门外忽然有几声惊呼,一团白影闪入帐内。张侠义还没瞧个清楚就连忙拔出长剑往那白影急刺,却只觉剑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劲力,手臂酸麻难受之极,几乎就要撒手弃剑。那团白影终于往后退了一下,张侠义这才松了口气,定眼看去,原来是个白衣短发的男子。那男子脸上看不出风霜,似是五六十岁,但又像三四十岁。脸相来看这男人皮肤光滑保养得宜,但从那双深邃犹如大海一般的眼睛来看,这男人又似经历过无数的风雨磨难有着过人的精力智慧。那男人分明面相平庸,并不如何英俊出色,但他一站在那里仿佛天下人也不过蝼蚁,无论是谁也不会把他当做是一般人等。这人正是名满天下金满楼的楼主程满玉。
这时候帐外的四名卫士才陆续涌了进来,四人手持长剑围住程满玉,满脸惊疑,迟迟不敢动手。冷大爷笑着挥手让他们出去:“你们四个出去罢,省得丢人现眼。”那四人看了冷大爷一眼,本还犹豫,忽然那程满玉一双眼逐渐往他们脸上看去,只看得他们四个浑身发冷颤抖,几乎就想要跪下膜拜,哪里还敢逗留,马上退了出去。
那冷大爷斟了一杯酒,抛了过去:“程大楼主,来上一杯罢。这几年敢情在江湖上你也寂寞得紧。”那程满玉接过酒杯,居然是一滴酒都没有洒了下来。他冷冷地说:“没想到是你。”说完一口喝下,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赞了一句:“好酒!”那冷大爷自斟自饮,懒洋洋地说道:“中原一剑无情子死了;彭如意失踪,据说也是死了;东方无双不问世事。这世上就剩下了你我两人。既然今晚你来了,那我当然也得在。”
这个世俗纷争的地方,称作江湖。江湖上有几千几万的人,但在冷大爷看来却是毫不热闹冷清得紧。在他看来,只有那么几个人在的地方,才叫做江湖。
那是他们的江湖。
程满玉坐了下来慢慢说道:“倒也不然。无情子有个徒孙,叫做穆晓燕的,据说剑法已经不在当年无情子之下。彭如意走后**有个后起之秀叫什么活阎罗霍迁的,倒也不错。东方无双有个侄女叫东方嫣然的武功不咋样,鬼主意却特别多,坏了我金满楼不少好事。后生一代的江湖倒也不算太过寂寞。”这三人都是跟金满楼作对的,可他言语下却是颇为欣慰,像是高兴多过愤慨。外面喊杀声交战声依旧不绝于耳。冷大爷和程满玉相对而坐侃侃而谈,倒似是在旧友相聚,而不是仇人见面。冷大爷也笑道:“听闻你金满楼也出了个女英雄叫做小米的,武功非常了得,连陆任峰那老头和东方家的三爷也在她手上吃亏了。”程满玉忽然横了张侠义一眼,沉声说道:“若非此人,今晚来的就是我小米侄女。”冷大爷颇感意外:“哦?程大楼主居然还认得这位张兄弟?”程满玉冷哼一声:“独行游侠张侠义,我如何不认得了。今天这江湖上,他也算是一个人物。也不知道他给我小米侄女灌了什么迷药,骗得她相陪左右。张侠义,我小米侄女呢?”张侠义本是不想理睬这人,奈何他提起小米,黯然地说:“小米跟在她爹身边,安全得很。”程满玉怒道:“笑话!若是小米在虽寿身边,我能不知道么!”
张侠义想要反驳,但料想张虽寿是把小米藏起来了。张虽寿城府至深,自己难以预料他所作所为是有何用意,若是多说了反而难免坏了他的好事。何况小米若是远离金满楼远离这个江湖,倒是他乐见之事。他大声说道:“这也是我跟小米之间的事。反正现在我跟张虽寿什么关系也没有。今晚你金满楼来犯天门派,我不会袖手旁观,程楼主也无需手下留情。”冷大爷听了却笑道:“张兄弟你有所不知了,这程满玉程大楼主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的。”程满玉冷声喝道:“正是如此!”
话音未落,他又已化作一团白影往张侠义卷来了。他忌惮冷大爷,却更恨张侠义。他出手毫无征兆,下手更是无情,一招便欲置张侠义于死地。冷大爷哈哈大笑:“程大楼主想在兄弟面前行凶怕是行不通罢。”说话间已经闪身拦住程满玉,闪电般跟程满玉过了三招,两人各自退开半步。冷大爷喜道:“程大楼主果然武功精进了不少。听说你近年又得了《紫薇秘本》,想来刚才那三招得益于此吧?”程满玉沉声道:“若那是紫薇秘功,张侠义已经死了。”这话说得冷大爷心痒痒的,他卷起衣袖:“来来来!让我领教一下你的紫薇秘功到底有何厉害。”程满玉低哼一声:“亮兵刃罢。紫薇秘功长在拳脚,你用兵刃不算占我便宜。”冷大爷应了一声“好”,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柄长剑:“今日我在天门派,就用天门派的剑法来会会你《紫薇秘本》的功夫。”
两人再不答话,瞬间搅成了一团。只见剑光凌厉,拳掌如风,竟是难分难解,不分上下。张侠义越看越心惊。他自从无念和尚授艺以来从未跟一流高手过招,今晚此役他颇有试剑印证的意思,想跟天下顶尖的高手争个高下。但这程满玉一上来就以强横内劲逼得他几乎弃剑,连气都透不过来。程满玉第二次出手快捷无伦,若非那冷大爷截住,他也是非死不可。仅仅两招程满玉就把他满怀的信心击成粉碎。他不由得心想:我虽然知道了武学上的高明道理,但修为上如何及得上第一等的英雄?自己妄想跟天下英雄争一长段,却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也把天下人看得太低了。那冷大爷深藏不露,却不知道他也有如此武功。他刚才拦住程满玉那三招究竟如何,张侠义是丝毫看不清楚,只觉这冷大爷出手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当日无念毫不费力就把他点倒,出手之快也不过如此而已。江湖上卧虎藏龙,真的不是他一个后生小子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却不知道他倒是把自己给看得轻了。武林中白道向以八大派、五大庄、四大世家为尊,**最高绝者则是有名的**十三高手。这冷大爷是八大派之中首屈一指的绝等高手,五大庄已经被彭如意杀得式微不说,连同四大世家也仅仅有东方无双才堪与之比肩。**十三高手虽然各怀绝技,但也就只有已经作为无念和尚去世的彭如意有此等武功。程满玉当年武功也是难得,但若不是近年习得《紫薇秘本》的武功恐怕比之冷大爷还稍有不如。这两人在当今武林中可算是武功最强的两人也不为过。张侠义虽然武功不差悟性甚高,但到底还是年轻,对比起这两人还是大有距离,在他们手上吃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想来在今天武林之中也没有谁能不在这两人手上吃亏。
这两人越打越快,冷大爷越打越是喜上眉梢。那程满玉本来还是跟冷大爷近身搏击,但冷大爷那剑法厉害,逼得他近身不得。他身法快捷忽进忽退,却变成了绕着冷大爷游斗。冷大爷虽然剑快,却也抓不住程满玉的轨迹,数次出剑落空,仅能击中程满玉的残影而已。而程满玉虽然是快,也未能抓住冷大爷剑法的空隙,不敢轻易进击。张侠义以前觉得小米那身法已经是快了,现在发现程满玉却更是诡异,不但快速,而且难以预料。想在他这套身法里头瞧出什么破绽那就是天荒夜谈了。回看那冷大爷的剑法,虽然张侠义偶尔也能瞧出那剑招之间有些空隙可以趁虚而入。但那冷大爷剑法之高世所罕见,就算那空隙昙花一现,张侠义自问绝无这个能耐可以在这顷刻之间把握得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过了多少招,张侠义却听得帐外忽然又有喊杀之声。
张侠义心有所感,看见冷大爷不落下风,无须担心,连忙抢步出了帐外,只见一名浑身浴血的老者挥舞双掌,连连逼退三名天门派的好手。一名卫士赶上前头,被那老者一掌劈翻在地,口中狂吐鲜血,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火光下张侠义看得清楚,这人正是金满楼左护法司马望!司马望瞧得张侠义从帐内出来,就要欺近,那三名好手又再上前缠住他。司马望大发神威,呼喊三声,拳脚掌三招连环打出,分别击中三人。那三名好手惨叫跌开,一时间难以爬起。司马望还想上去补上一拳,张侠义已经长剑刺出,化作流星杀到司马望跟前。司马望暗吃一惊,他没想到张侠义来势凶猛,急忙闪避,同时血印掌双双击出。张侠义虽通拳脚,但绝不敢跟司马望这等好手空手过招。他让过司马望双掌,剑招如灵蛇抖动,猛然袭向司马望小腹。司马望大喝一声:“来得好!”左掌微沉稳住张侠义长剑,右掌推出打张侠义面门。张侠义又退一步,心中却在暗骂自己:“张侠义你这个蠢材!无念大师教你武学原理关键时刻都忘了干净,只会用自己学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剑招抵敌。”原来他第一次跟司马望这等强敌过招,自然而然就把用熟练熟的招数对敌,什么分析敌人招数料敌先机这些道理却没能想起来。而且司马望武功高强,所使拳脚功夫甚是深奥,却也不是张侠义这等见识可以马上看出什么门路来。他也不知司马望其实心中更惊。他觉得眼前这有点脸熟的年轻人剑法之高实属罕见,几招下来攻势凌厉气度森严,竟是第一流好手的境界,比之花间派那言锋怕也高出一筹。武林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人物来着?
两人又过了四招。司马望的血印掌始终奈何不了张侠义。张侠义则定下心来,施展花间派的剑法与之对敌。此时他右手出剑已经再次纯熟,变招出招皆是极快。花间派剑法中偶尔夹杂着各种奇异剑招,相当难以应付,司马望越斗越奇,从未曾料到有人能把这些大江南北各家各路的剑法如此融为一体。而且就是因为张侠义剑招复杂,所以难以看透,剑招之中竟然难见破绽。转眼三十来招已过,张侠义却是越打越有信心,当下精神大振,手中剑越发急速,变招越发无方。忽然他长啸一声,灵蛇剑忽转少泽剑,对着司马望腰间横扫。司马望扭腰闪避,张侠义剑已转到头顶,长剑当单刀劈下,一剑之威当真是惊天动地。司马望大喝一声,双掌合十,恰好接住张侠义疾劈而下的长剑。同时右腿飞起,踢向张侠义小腹。张侠义抬起左腿,勾住司马望踢过来的右腿,左拳急打司马望面门。司马望松开双手,左足轻点,向后飘开两三丈站定。他一脸惊疑地看向张侠义:“这位小朋友好功夫!老夫司马望,通个姓名罢!”张侠义大声说道:“在下永州张侠义便是!”司马望点点头:“原来是你!怪不得有点脸熟。”他左右掌交叉,“不错!独行游侠张侠义足当我司马望的对手!”
两人还要对招,胜负未分,外面喊杀声却已渐渐减弱。司马望一脸苍白,惊疑不定。张侠义也是不知外面胜负如何,心中没底。直到终于听得大寨外头人声嘈杂,才确定是外寨援兵已到,想来金满楼已是强弩之末了。正在此时,大帐中呼喝两声,两条人影飞了出来,刚一接触又再分开,冷大爷嘴角有些少血迹,程满玉浑身衣衫破烂,却不知有何伤创。刚才那通报的人又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禀…禀告大当家!金满楼三长老、副楼主邵兴皆已擒获!韩滔天突出重围不知去向。我方阵亡六十二人,伤了四十四人,击毙来犯金满楼七十四人。没有其他俘虏。”冷大爷嘿嘿一笑:“程大楼主手下好刚烈!此时我十三连环寨三十六位当家都在此处,司马护法跟程楼主虽在,要离开恐怕也不容易罢。”程满玉脸色苍白,虽是修为过人,也忍不住手掌轻颤。今晚金满楼心怀壮志而来,却没想遭此惨败。这等局面他绝对未曾预料,若他早知道这个老对头冷大爷在,无论如何今晚不会轻举妄动。一失足成千古恨,今晚恐怕难以善了。
天门派各位当家陆续回到帐前,见得冷大爷和程满玉对峙在那里,不少人还未曾得知,都是大惊,不敢妄动。那边第五、第六、第十,三位当家押着赵天道、曲如峰、王景明三人回阵,管司书也跟着绑了那副楼主邵兴。司马望又惊又怕,饶是他在**上得享盛名纵横无阻,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此时此刻也颇有点不知所措。程满玉一双眼烧满怒火,狠狠盯住冷大爷。张侠义看大局已定,才慢慢放下长剑。刚听得报告,天门派居然大获全胜,方才知道冷大爷运筹帷幄,早在他得知金满楼今晚进攻时候就已经稳操胜券。
程满玉放眼看去,天门派黑压压的人围在四周,料想凭他武功要冲出重围应是不难,但那冷大爷在侧,还是难说。何况若是今晚折了这么多人,金满楼元气大伤,根本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管司书上前一步:“程满玉!今晚你输得可是心服口服?束手就擒罢!”程满玉满脸怒容刚要说话,忽然在天门派中一名黑衣人站了出来:“程满玉!我要你狗命!”众人听得,让开两旁,那人大踏步走了向前,闪身就到了管司书身旁,忽然一伸手,抓住管司书后背要穴。管司书听那人向程满玉挑战,本就毫无防备,虽然瞧那人脸生得很也是没有在意。那人出手又是极快,距离这么近管司书居然毫无抵抗能力,一派掌门被人一招就擒住了,四肢酸麻动弹不得。天门派众位好手大惊之下齐齐出手要抢回掌门,那人身法却是快捷灵活,一眨眼已经抓住管司书来到程满玉身边:“楼主受惊了,汪大海在此!刚才言语得罪,实在该死。”
程满玉点点头:“你不是在虽寿那边么,怎么来了?”汪大海答道:“张副楼主已经得手。他担心楼主安危,暗中指示属下在旁接应。刚才韩长老负伤冲出重围,天门派外寨支援,我就趁机混入人群。”程满玉本已绷紧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虽寿想得周密,亏他有此心思。”他转过去问冷大爷:“这管司书是天门派的掌门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