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霜带着赵玄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身后的蒋南推着虞祎亦步亦趋。不得不说,刀霜的口才不错,听他介绍月布达的风土人情,似乎处处都极有意思,偶尔兴致上来还能和着街上的琴声哼两句小曲儿。
但蒋南和虞祎却没什么心思听曲看景。
蒋南手里握着四轮车的手柄,眼睛看着脚下的路,实则整个人紧绷着留意四周的情况。虞祎比蒋南更没什么遮掩的意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一步距离的赵玄与刀霜二人,一刻不错。
“秦兄,”刀霜顿了顿,他的大梁官话说得不错,但这两个字连续发音时还是听出一些象狮国的口音,连他自己也皱了皱眉头,毫不客气地指摘道:“为什么要选这个姓,可真难念。”
他说这话声音不小,虞祎也听见了,原本就沉着的脸色更冷,正准备开口刺他,却见身前富家子弟装扮的少年郎回头向他一笑:“小鱼儿,你唤我一声给他听听。”
虞祎紧皱的眉头一松,紧抿的唇克制不住地翘起,连眼睛也隐隐弯了起来,刀光剑影都化成轻巧的软勾。
他脸色转变得太快,只有先转过头来的赵玄瞧见了冷脸的余温,后转过来的刀霜只见得虞祎那张中毒后向来死白的脸上竟满是温柔,眼睛里映着灯影,张口唤着——
“秦郎。”
情郎。
这便是虞祎替他取的姓。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赵玄都不会拒绝。
但刀霜一脸被喂了苍蝇的模样。
赵玄早知道刀霜和自己故作暧昧勾勾搭搭是另有所图,见到他这副模样更是好笑。不过刀霜这个表情只是一闪而过,随之换上的是玩味的神色:“虞公子,衣卅街咱们可以一起走,但青竹楼,你总不会还要跟着上吧。”
虞祎早得了赵玄的吩咐,因而无视了他话语里的轻视,开口道:“关你屁事。”
这回不仅刀霜被堵得无言以对,连赵玄都侧目。
虞祎见赵玄看他,脸上又红了一点:“我又不是不会说粗话。”
想来也是,虞祎可是在西南军中摸爬滚打立过战功的小将军,只是被毒箭伤了后才虚弱下来,又不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会说粗话也不稀奇。
只是赵玄从未见过虞祎这么直接——
却不知道虞祎原先其实是说惯粗话的,只不过跟在他这个一身清贵的太子殿下身边,便是有再多粗话,也得咬着牙吞回肚子里,免得玷污圣听。
这也只是一个插曲。
等四人晃晃悠悠逛到青竹楼,这座四层高楼里已经座无虚席。
青竹楼除却了是月布达最出名的小倌楼之外,也算得上是月布达最独特的一处建筑。
楼有四层,沿着衣卅街直直走进去却已经是第三层楼,第三层楼很大,沿着盘旋的楼梯向下绕个坡,才是小一些的第二层楼。
第二层楼没什么座位,中心有一巨大的青玉台,据说是青竹楼老板废了数百匹马才从大梁北山运回,年年的青竹公子都是在这青玉台上选出来的。
蒋南先前来青竹楼订票,因来得晚了,只高价订得三楼一间离青玉台有些远的包间,此时刀霜要带着赵玄进二楼的包间,虞祎便与他对视一眼,由着蒋南将他推回三楼的包间去了。
蒋南做事妥帖,定的三楼包间虽然看青玉台视野不佳,但正对着刀霜与赵玄坐着的二楼包间,赵玄一进去便叫小厮打起帘子,遥遥向他的方向望了望。
刀霜却是没注意这个,还在向他介绍这二楼包间都不是钱能买到的:“就连那北郡主,等青竹公子比赛开始了,也会悄悄地进到那个最好的包间。”
赵玄端起茶杯做喝茶的样子:“原来我们这还不是最好的包间。”
“秦兄不必激我,”刀霜笑笑:“我想秦兄答应与我来此也并非是为了看什么青竹公子吧。”
赵玄眼也不抬地漂着茶叶:“我就是一个俗人,当然是来看青竹公子的。”
原本不是,但现在是。
因为他要打探的事已经结束了。
就算刀霜对这里的路线过分熟悉还可以用“熟客”来勉强解释,那么他带着赵玄三人跨进青竹楼的一瞬间,肩膀很轻地松垮了一瞬,这是回到令人放松的地方后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还有刀霜这样常年养尊处优的大皇子殿下,居然会随手扶正转角高架上那盆名贵的夜兰花,以及小厮奉给刀霜的青茶里加了他这被青茶里没有放的小香叶赵玄觉得青竹楼的背后老板应该就是他。
原剧本里赵寻与刀霜行至此地时还未定情,作为阶下囚的赵寻与胜利者刀霜之间甚至还有些敌对的情绪,刀霜要折辱他,故意在夏神节带他来看青竹公子的比选,意在将他与小馆作比。但赵寻不卑不亢,甚至替他解了北郡主前来找茬的围,才让刀霜对他另眼相看,二者关系逐渐软化。
现在看来,搞不好北郡主来找茬都是刀霜安排好的。
就是要让赵寻享受这种“为美人出头”后“受美人崇拜”的自得感,而后相信刀霜对他的“爱”来得顺其自然。
如果刀霜今夜把同样的招数用在他赵玄身上,那几乎就可以确定,刀霜当初对赵寻也并非完全的感情,他只是想得到一个大梁的皇子或者说,他想得到一个最日后最可能掌握大梁的人。
他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