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顾了一圈,却并没有见到陆起,心下疑虑更重了几分。
芸贵妃见她迟疑,打趣道:“傻愣着干什么呢,快上来呀。”
她收回视线,提裙踩着木梯子进到马车内,坐到芸贵妃跟前。
“怎么憔悴了这么多?前些日子在朝阳殿长的肉又全还回去了。”芸贵妃揶揄道。
气氛稍缓,她又抬眼看了芸贵妃一眼,刻意压低了些声音:“那个车夫…”
“放心吧,是我的人。”
芸贵妃说完,却又不自然的停顿片刻,想起了自己之前也是信誓旦旦替白慈担保,结果被反咬了这么痛的一口。
末了,她才又补充道:“他是萧黎手下的老人。”
听罢,既是瑞阳王的人,那她也就不疑有他,将疑虑收起:“娘娘不是跟着陆起出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分明是萧阙替她博得的,那么好的机会。
“回京的路上,我路过了好些地方,踏青时跟萧黎初见的桃花坞,同先帝围猎时他教我骑马的平湖水榭,京郊竹叶村里的枣花糕…真好啊,一切还是同原来一样。”
只是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她不知回去之后如何面对萧黎,她不能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同他们父子俩之间十几年百尺千丈的鸿沟,她越不过去。
更何况还要用萧阙的半条命来换。
纵使芸贵妃没有明说,苏苑音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相比起她的苦大仇深,反倒显得芸贵妃越发豁达。
“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应该都要被困死在宫里了,这几天于我已经是额外的馈赠,让我又故地重游的一遍,也让我对当初做下这个决定的念头越发清晰,我为了珍视的人,选择牺牲的是自己,平衡还不能被打破,最起码现下阿阙被困于上京的这一刻,还不能。”
苏苑音哑口无言,只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松开。
芸贵妃瞧出她的异样,只是拍拍她的手,轻轻安抚:“永曦帝这般,不过就是想逼我回来,我回去之后一切就都没事了。我今日来寻你,就是想同你说,你为阿阙做的,我都知道了,只是现在我回来了,之后的一切就交给我吧,你也快好生回家去,莫要叫父母操心了。”
如今的死局,她是解除困局的钥匙,没有旁的路走了。
她语毕,也不给苏苑音留说话的机会,只叫停了马车。笑道:“你说的那个戏班子,我去瞧过了,唱的当真是好的,只是一个人太孤独,若是有机会,你陪我去看一场吧。”
苏苑音恍惚地被芸贵妃叫下了马车,她回头,只瞧见芸贵妃又朝着她摆摆手,示意她快些回去,可是她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眼泪就像突然断了线珠子一般,簌簌地往下落,随后突然像是发疯了一样地追了上去。
正如三皇子所说的,只有芸贵妃回去了,死局才能和棋。
所以她便就也不由自主的认为,这是最好的法子,于是她没有开口劝阻,一句都没有,她也选择了漠视,也自然而然地将芸贵妃视作为那个牺牲者。
可是芸贵妃,也分明是被萧阙所珍视,甘愿用自己来换取她自由的人。
这天底下又有谁会喜欢困住自己的牢笼呢?出了宫倘若她不愿意,也不一定非要回到梁州去,天南海北,总有想去的地方,无论是哪里,于芸贵妃而言,都比在宫中,比在永曦帝的身边自在。
她后悔了,后悔即使可能改变不了决定,却没有问问芸贵妃愿不愿意,后悔芸贵妃可能不同意,但是自己却连一句劝阻的话都没有,直接就默认了她的结局。
一定还有旁的,不牺牲芸贵妃也能两全的办法,只是她还需要一些时间,一些想出那个办法的时间,只要芸贵妃肯等等她…
可是看着眼前的马车越走越远,带着决绝的架势,没有半分迟疑。
只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有些事如果因着顾虑而选择违背心理,那么结局必定会叫她追悔莫及。
马车跑了一路,苏苑音便就也跟着跑了一路,最后看见那黄木马车从宫门长驱直入,众人朝着马车涌来,后来芸贵妃从车里走了下来,仪态端方地向前走去,再后来,便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也不知她当年入宫的时候是不是这般,后来又是否有回头。
看着慢慢阖上了宫门,她脚下瘫软,是身后一只温热的大手将她扶稳。
她转头,眼睫还挂着泪,入目的一张眉目极周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