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士尉迟元尖厉的一笑,身躯如凤摆荷摇,晃动不止,手中沉厚的砍刀挥舞如风,嚯嚯闪劈,刀刃划空,竟带起“嗤”“嗤”的刺耳之声!
在这有如重云暴雨般急剧而凌厉的攻击中,楚云一直还没有出手反攻,他倾力将在回魂岛上习得的“魂游一丝”内家闪避奇技施展开来,一口真气,流畅而开朗的在体内流循环转,上下自如,在刀光中寻找那一丝别人决然无法发现的细小空隙,在链影锤芒中精密的计算那短暂得几乎不及瞬息的时间抢制先机,那黝黑的瘦削身躯,在大气中回翔翻飞,跃闪腾挪,速度的快捷,折转的灵活,仿佛已不似一个人的形态,因为一个“人”的天赋,如何能使自己的体能达到此种程度呢?
三人之间的格斗,没有一招一式不是令人目瞪口呆,没有一分一秒不是令人心惊胆颤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蕴蓄着巨大的变幻,每一次轻俏的移转,都包含有足以致人死命的煞手,气氛是惨厉的,惨厉中有着血淋淋的气息……
于是,过了五十招……
于是,又过了六十招……
凤目女黎嫱惊惧的活动了一下已经麻痹的双腿,低细的喘了口气,她紧张得就好似自己也在参加这场较斗似的,狐偃罗汉这时伸手揩了一把额际流淌的冷汗,低声向凤目女道:“黎姑娘,这场仗打得心惊肉跳,这完全是在玩命嘛……俺看你也够受的,假如依俺之意,干脆一拥而上,打这两个老王八一记‘母猪坐泥’!”
黎嫱听了最后一句,不由得面庞微红,装做没有意会,却急忙问她心中另一个问题:“严……严大哥,你说,他为什么不还手呢?真急死人了。”
狐偃罗汉也十分纳罕的道:“不错,俺也有些揣摸不定,照说这两个穿着破铜烂铁的伙计功力高绝,楚老弟一上手应该出招才是,但他却一味游斗闪挪……奇怪,他是存着什么意图呢?莫不是想累垮敌人?不,这又不太可能,对方武功极强,内力自是深厚无比,一大半天,只怕还谈不到累字,但是,若非如此,他又为什么呢?”
凤目女黎嫱想了一下,轻轻的道:“难道他是想借着游斗摸出敌人的武功根底及出招路数么?”
狐偃罗汉一拍大腿,道:“对了,正是如此,黎姑娘的是冰雪聪明……不过……”
黎嫱低问道:“不过什么?”
狐偃罗汉舐舐嘴唇,道:“这两个怪物来路十分诡异,功力又高,适才俺看了一番,除了两人的出手方式截然不同之外,连各人的招术也是变幻莫测,波滴诡诈,看情形,要摸清他们出手的路数也不是一件简易之事,更何况在这种场合之中,不速战速决,也是十分危险的举动,对方手法太快也大狠了……”
黎嫱眨了眨眼,又思忖了一会,目光却移向周遭,只见天狼冷刚与大漠屠手二人已分开站立,四目炯若火炬,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斗场,两人身躯俱是微微弓曲,双手交叉胸前,一看即知已是蓄劲待发,强弩上弦了。
剑铃子龚宁却不知何时揉身上了一棵光秃的树干,剑握右手,目注战况,面孔上毫无一丝表情,他在树上的位置,与仁立斗场边缘的快刀三郎季铠,正好形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
狐偃罗汉又伸手抹了一把汗水、喃喃自语道:“奶奶的,俺真紧张得忍不住了,楚老弟此举岂不玩命嘛,俺要上去……俺要上去硬拼一记,杀吧,俺也豁出去了……”
忽然——
黎嫱用手一扯狐偃罗汉衣角,圆睁大眼,指着斗场几乎已呐呐不能出言,而斗场上,金甲士邵三鼎的甲胄晃响,口中“锤”字不绝,有如焦雷暴响,金链巨锤却随着他的吼叫,仿佛漫空交错飞舞,劲风呼啸如浪,在银甲士尉迟元的同力进击下,竟将楚云逼到一棵树之前,刀,链,锤,全在楚云全身要害的四周闪掠,隼利之极,也惊险之极。
而楚云此际的面色已然十分苍白,舍发亦微见散乱,似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狐偃罗汉蓦然怪叫道:“他奶奶的反了,俺老严也将这条老命给你们罢!”
语随身动,“罢”字出口,胖大的身形已腾空而起,但是,就在他适才跃起的刹那间,一条身影已凌空飞至,语声低沉急厉的道:“严兄且退,快!”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心头一怔,却不由翻身落地,凤目女黎嫱也香汗涔涔的跑了过来,手中宝剑兀自颤个不停。
其实,这时若说凤目女黎嫱心中害怕倒是假的,她现在完全是心情过度紧张激动的缘故,这也难怪,在眼前的场合中,若任何人是她,又怎会不如此呢!
那凌空飞到之人不是别个,正是早已蓄势待发的大漠屠手库司!他此刻迅速迈上一步,严肃的道:“严兄且请稍安,眼前敌人功力虽然强极一时,但却决然无法压过盟主,而且,吾等早已准备万一……”
狐偃罗汉有些愤怒的道:“楚老弟的功力如何俺也十分明白,不过,目前情况的变化已是十分明显之事,俺等现在不上去,难道要等楚老弟吃上一锤再去抬尸不成?”
大漠屠手深知狐偃罗汉与楚云的交情如何,更晓得他为了什么会如此激动,因此,他丝毫没有怒意,却更诚挚的道:“严兄说得甚是,不过,盟主艺业精博沉厚无比,他此时此状,完全是诱敌之计,严兄如若不信,无妨再候片刻,即可知晓此言不差,盟主生死,亦是本盟上下之生死,兄弟等岂敢稍有懈怠?尚请严兄息怒,谅看兄弟等全是为了配合盟主搏敌之计……”
大漠屠手是何等人物?他数十年来岂曾向任何一个人如此平和,甚至有些委屈的解释过一件事情?而他目前却对狐偃罗汉如此,这已足可表明他心中对狐偃罗汉的尊敬,更可表明他对楚云的深刻敬佩与诚服,因为,狐偃罗汉原是他盟主楚云的知交啊!
狐偃罗汉此刻亦已察觉他自己的失态,于是,他已在刹那间面红耳赤起来,竞有些腼腆的道:“啊,俺实在有些糊涂了,实在有些糊涂了,不经库兄如此一说,俺几乎误了大事,库兄,俺就是这忖姥姥不亲,舅子不爱的穷脾气,嘿嘿,库兄,请你千万不要见怪才是,俺真是迷糊……”
他一连说了三四次迷湖,大漠屠手反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连一旁慌张得心腔儿剧跳的风目女黎嫱也十分不愿意的撇了一下嘴唇。
大漠屠手库司示意各人哗声,六只眼睛又迅速转向斗场,而正在此时——
已被逼至大树底下的楚云摹而石破天惊的厉啸一声,这啸声高亢入云,几能贯穿金石,当每个人的耳膜都觉得忍受不住的时候,楚云的身影已倏而闪缩了十九次,几乎不可思议的在交织成一片的兵刃中掠身而出,头下脚上的翻了一个身,就在他翻身之际,一溜寒芒已然如横跨九天的飞虹,霍然暴卷而出,带起一道炫目而美丽的圆弧,直取兜鍪双豪!
他出剑的手法是如此快捷狠辣,快捷得不容人有丝毫思维的余地,就在剑光倏现之际,剑刃已到达了敌人的身前!
兜鍪双豪二人虽有重甲护身,但也直觉的感到剑气逼人,寒光如链,二人久经战阵,只要一一瞥,即己明白对方手中之剑必非俗铁凡器,他们身上的甲胃,虽是百链精钢之钢片打造,却也不敢轻易以身相试,于是在一瞬之间,二人已不约而同的跃出七尺之外,双双返身再度扑到!
老实说,就在这须臾之间,一攻一守的刹那,兜鍪双豪已不自觉的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气,在适才二人将楚云逼到树底之时,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为何眼前这可怕的年轻劲敌会忽然出手失着,步步败退,而楚云实在的企图更令二人捉摸不定,心中惴惴,现在,二人已十分清楚,他们眼前的敌人,刚才确实有心诈败了。
楚云的回手一击,功力之精,之纯,之诡,只要是一个武林高手,没有看不出来的,兜鍪双豪此刻早已觉得形势之逆转与突变了。
在刹那之间——
楚云蓦地一个旋转,以脚尖为轴,连连闪挪滑移,手中“苦心黑龙”倏刺三十剑,每一剑的剑尖都带起一圈小小的弧光,然后,三十剑并列成一个大的半弧,美妙而恶毒的圈刺而出,剑气弥空,惊魂夺魄!
兜鍪双豪连叱三声,不闪不退,黑锤起如漫天风云,金链旋似龙盘凤舞,厚背砍刀在散发着刺目的光芒,这三件兵器,已于瞬息之间,布成了一面劲气滂汇的铜墙铁壁!
于是——
不可避免的,剑气与这道铜墙铁壁硬生生的接触了,一片刺耳的铿锵脆响声连串传出,可以清晰的看到,黑色巨锤似被一只无形魔掌倏而推劈般的荡开三尺,与那条粗重的金色铁链撞激在一处,火花四溅,而那柄力可劈山似的厚背砍刀却吃一股大力推向地上,空中砍得尘土齐飞,嗡然震颤不绝!
那暴卷而至的剑芒,亦抖动着跟随使剑之人飞起空中一丈,在半空一个旋舞,又毫不停息的直射而下,来势之急剧惊人,宛似悬空的烈阳光辉聚为一点,光耀炫目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