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留下了一个洞,就像果冻凝胶一般,正在慢慢地进行着自我修复。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
再一看身下的“地面”,居然是一朵巨大的蘑菇。
“喵!”
袜子难听的叫声自不远处传来。瑞文爬起身,捡起书、纽扣和骰子,慢慢地朝那只“肥猫”的方向走去。前方是一片高草,悬挂着大颗大颗的露珠,他感觉自己就像误入了巨人的国度。
他的身体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体内诅咒的存在。在现实中,他才刚用完两道异咒,诅咒淤积的感觉相当明显,就像被淤泥灌满了胸腔内三分之二的空间。
瑞文试着再次念出了“扰乱之丝”,对着一旁的蘑菇杆放出了丝线。
没有诅咒淤积的感觉!
这里是个好地方啊,瑞文心想。虽然东西没法带出去,但是经验可以。
还能省下一整个晨昏的时间。之后自己可以在正午进入梦者之屋练习异咒,完全没人打扰。
他边走边左顾右盼,想看看那些鲜花生长在什么地方,多采一点带回去。草丛里不时传出无害的沙沙响动,草叶上的露珠就像富有弹性的透明小球般被弹飞,在地上欢快地蹦跳几次后才碎成一滩清水。
他看见了一只巨大的红色球鞋,商标在很高的地方,看不清楚。相对于这只鞋的主人,自己现在可能只有蚂蚁大小。
“袜子,我在这呢,快过来!”
宝琪女士的声音宛若草丛中飘出的一块香树叶,欢快地在空中打着转。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只牛奶盒,是奥贝伦市区常见的“圣母牌”,历史悠久,红日十字商标十分显眼。盒子上打了几个洞作门窗,就像一座白红相间的小房子。
袜子大摇大摆地朝着房子的方向走去,瑞文紧随其后。
宝琪女士的一头橘发在远处格外显眼,天蓝色荷叶边洋装让她看起来就像个青涩的小女孩儿。她坐在一张用纸皮搭成的雪白方桌前,手持烟管,玩着自己的手指,让关节发出清脆的声音。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纸做的茶具。一小块蓝白格子布片铺在桌子上,边缘有明显的剪裁痕迹。
瑞文在看见她身后的东西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块布片来自宝琪女士身后一只宽大无比的蕾丝袖口,从那只袖子中伸出了一只巨大而瘆白的手,僵硬地垂落在草间,露珠凝结在指甲上,指甲缝内塞满泥土,满布细小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蚂蚁从指缝间列队爬过。
这是一个小孩的手,主人显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不要害怕。”宝琪女士的指间夹着烟管,甜美地微笑着:“这是她的梦。出于某种巧合,这个名叫爱丽丝的孩子误入了自己的梦,不小心把肉身给落在了梦里,永久不坏,这才为我们留下了这座梦者之屋。这种偶然的奇迹至今只发生过一次。”
“这可真是个美丽的奇迹。”瑞文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以奥贝伦的标准来说,这应该算是最温柔最美妙的死法之一。
他目前还没看见传闻中“异常危险”的事物。那些桃红色的花朵生长在尸体周围,到处都是,还有其他色彩奇异的植物,末梢卷曲的灯芯香草在露水凝聚成的小水洼中摇摆着茎叶。
一阵微风拂过梦境,让它像涟漪般摇摆起来。
“为什么您在信里建议我在枕头下放书?”为了腾出时间整理思绪,瑞文漫不经心地问道。
“只是以防万一。”宝琪女士笑道:“如果我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至少你还可以给我念念书,让我们缅怀一下外面的世界。”
瑞文险些失笑,他带的可不是什么小说或童话故事,而是晦涩难懂的机械工程学和神秘学参考书,厚度倒是有所保证,可以读好一会。
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宝琪女士,您应该已经知道‘永恒’了。如果我的猜测没错,您前段时间调查的怪梦事件应该和它有关。”
宝琪女士吐出一口紫烟,摇了摇头:“那起事件至今没有落幕。我的家里现在还挤着一群困在梦境和现实之间无法离开的人,我的房子一刻不停地试图把他们给吃掉,可把我给忙坏了。”
瑞文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从宝琪女士这里了解“永恒”的底细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想到这里,他把八面骰给拿了出来:“这是我从梦境里拿来的东西,直觉告诉我应该把它带走。请问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宝琪女士伸出手,眉毛微微扬了一下,那枚骰子就从瑞文的掌心中微微飘起了一厘,缓慢旋转了起来。
有一瞬间,瑞文不能确定那究竟是宝琪女士所为,还是这枚八面骰本身的能力。
八面骰缓缓飘过纸做的茶壶、糖罐和茶杯,从暗红的茶水表面蜻蜓点水般掠过,在宝琪女士的指尖旋转了一圈,边缘微微闪烁。
下一秒,它的八个面竟然都变成了“8”。
然后,又变成了八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