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回家的路上,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鲁光淦,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实际上,他是在用眼睛的余光,斜视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龙若海。他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没有打出来。更不知道,他为何以前没有使用过这些大牌。
当然,鲁光淦没有主动问。当领导的,必须要有自己的矜持。如果一切都是那么直白的话,就会让人觉得自己没有城府,也就让人失去了敬畏之心。他在等,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这个问题不弄清的话,他将会是寝食不安。
坐在前排的龙若海,也在思索。他需要筹措词句,解释清楚自己与宋丹青的交往。男女之间交往的事,本来不需要费这么多的精力,来考虑如何对领导进行解释。关键是宋丹青的爸爸,是她爸爸那个职务,那个让许多人费尽心思想接近的职务。
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多显赫的位置。这个位置,对于正在钻研门路的鲁光淦来说,胜似琼浆玉液。可惜的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自己根本不是豪门的乘龙快婿。对支队长想要谋求的事,当然也是完全无能为力。龙若海有点苦笑地抓了抓自己的头皮。
就在这时,他的寻呼机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叶婵娟让自己回电话。这可是好消息。从前天晚上和娟妹失去联系之后,自己就一直是心神不宁。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当然要急着回电话。
可惜是在汽车上,没有办法找到电话。他不好意思地朝着鲁光淦身边的皮包瞅了一眼。龙若海当然知道,那里面有一只象大砖头一般的手机。那年头的手机,体积总是很庞大的样子。不但携带不方便,收费也是很吓人的,一般人根本不敢问津。
支队长这只手机,还是因为处于特殊岗位,才给配的。平时宝贝得很,基本没有给其他人使用过。话费实在是太昂贵,每个月定额报销的那点费用,根本用不上几回。再加上又是双向收费,更是让本来就不多的话费捉襟见肘。
“是要打电话吧?要用就说。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样子。和我说话,也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吗?拿去。”鲁光淦从皮包中取出手机,丢给了龙若海。
“谢谢支队长,谢谢支队长。”龙若海一面在嘴上谢个不停,一面当然是忙不迭的拨起了电话。他很快就拨通了娟妹家中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他就连忙问道:“是娟妹吗?”
“嗯,龙哥,是我。”娟妹的喉咙有点沙哑,这是她连续哭了两天的结果。“”
二号上午,姑妈叶罗兰从外边带回了一条消息。告诉‘老夫子’,说自己的侄女谈了一个警察男朋友。这个消息震惊了爸爸和爷爷,当即对叶婵娟进行了盘问。尽管这个娇憨可爱的女孩儿,平时是家中的开心果。到了这时,爷爷和爸爸也变得不那么可爱,不那么慈祥。
如果说平时的叶婵娟,性格还有点软弱的话。此时的她,却一反常态,异常的倔强。任凭爸爸和爷爷联手做工作,还要加上姑妈的劝说,她就是不松口。到了最后,爸爸叶志远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下达了禁足的死令,将她关在家中不肯出门。
女大不由娘,当然更由不了当爸爸的做主。看到叶志远下了禁足令,还收掉自己的传呼机之后,叶婵娟干脆来了一个绝食抗命。第一天,叶志远没当回事。他不相信自己这个性格柔弱的女儿,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加上妹妹叶罗兰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更是让他下不了台。
到了今天上午,婵娟的妈妈忍耐不住,和丈夫吵了起来。叶志远仍然不肯让步,他丢不下这个面子。女儿这么倔强,让他有点骑虎难下。叶母一看老公这么不讲道理,干脆也就来了一个‘大罢工’。罢工的结果,是全家人都没有吃得上中午饭。
看到家中闹得这个样子,‘老夫子’爷爷也感觉到有点束手无策。他也没有想到这种儿女之事,会这么棘手。就在这种情况下,方才接受了儿媳妇的意见。
婵娟妈妈的意见,也不是什么很特殊的方案。她也只是实话实说。孩子的婚姻大事,不应该视为儿戏。你们连人都没有见到过,就这么主观武断地进行否定,当然不能让娟儿服气。
既然你们不认可人家小龙,见上一面又有何妨。用事实让男孩儿知难而退,不是更好吗!
叶志远看到妻子和父亲都形成了统一意见,当然也无法固执己见。只是提了一个条件,让叶婵娟先恢复饮食,再讨论和龙若海见面的事。这也算得上是知识分子的虚荣心在作怪吧。
婵娟的妈妈当然知道自己老公的脾气,连忙朝着女儿使眼色,让她先行妥协。叶婵娟也是个鬼精灵。知道妈妈做出这个暗示,肯定还会有下文。她当然是立即收起了对抗的架势,重又当起了乖乖女。知道父母和爷爷的方案以后,她当然愿意接受。
叶婵娟有这个自信,只要家里人肯见自己的龙哥,就一定会能接受他的。她也知道,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对外中断了联系,肯定会让龙哥急得六神无主。重新拿到传呼机之后,上面全是龙若海打来的传呼。她当然在第一时间里回呼了龙哥。
“龙哥,我爸爸和爷爷想见一见你。”“什么?”龙若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自己和叶家长辈见面,这个问题,他是一点精神准备也没有。
“是呵,他们说是想见一见你。你看放在什么时间比较好?”“明天吧。我现在才从省城往家走,到家不会太早的。”“行,就放在明天上午吧。你不要穿那个警服。他们看到警察会有点不舒服的。”
关掉手机之后,龙若海一直就在怔。尽管他平时也算得上是急智过人,但在这时的智商,却显得有点不够用。怎么办?他不禁把目光投向了鲁光淦。
论年龄,他是长辈;论职务,他是领导;论感情,他对自己也算得上是有知遇之恩。此时此刻,他也只有向支队长求援这一条路可走。
听了龙若海的叙述,鲁光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要么找不到对象,要么就是好戏连台。‘老夫子’这一关,可不好过哦。再说,过了这一关,省城那边又怎么交待?自己可不能大意,不能糊里糊涂的卷入这潭浑水里。
不过也好,这样就让自己有了一个摸底的好借口。想到这儿,他就用长辈的语气,关切地问道:“你这边要去见叶家长辈,省城那一边又如何交待?”
龙若海一听,知道鲁光淦是要探自己的底牌。他知道这件事情回避不了,迟早也是要说给支队长听的。拖的时间越长,领导的想法越多。与其那样,不如早早的做个了断。
在他的解说下,鲁光淦也算是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知道这一对男女之间,只是当年一宗英雄救美留下的佳话,并没有话前月下那种事儿。这种佳话,与男女恋情还是大不一样的。
介绍过程中,他也想起了那天挤进临时指挥部的三个女孩子,依稀也感觉到有点面熟。不错,当时是说到了一个宋记者,老谷还让这小子安排招待的。听到这儿,他就为自己今天中午抢着帮了埋单的做法感觉好笑。
如果龙若海在省级机关工作,还不排除双方有产生火花的可能。机关大,可塑性也强,宋书记也容易接受一点。在市级公安机关工作,顶天也就是个公安局长吧,还能再有多大出息。
当然,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以后,不排除在关键时刻能让人家助上一把力。这小子的福气不错,这层关系说不定会有很大作用的。
就说这小子说话有水分的话,鲁光淦也相信龙若海绝对不敢做脚踩两条船的事。这种事情要是暴露出来,宋书记的怒火,那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起的。
对这小子眼目下的困境,鲁光淦也想了好久,才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详细向这个自己所看好的部下介绍了叶家的情况,让龙若海从心理上不要抱有任何希望,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在这样的思想基础上,不卑不亢地去见叶家长辈。
“你不要做什么打扮装饰,更不要带什么贵重礼品。你就是你,要用自己的真实面目去见叶家的长辈。以诚感人,以情感人,用自己的实力去赢得叶家的承认和认可。”
说到最后,鲁光淦下了一个决心。手掌在驾驶员座位的后靠背上用力一拍,决然地说道:“这样吧,我就拼上这么一张老脸,和你一起去。你给我记住两条,一是输人不输阵,不要弄出可怜虫的架势。二是婚事不成情义在,不要反脸成仇。”
对这两点,龙若海打心眼儿里赞同。爱情是相互的,不是单方面的施舍。既然是爱,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尊严,同时也要尊重对方的尊严。
自己既不能做可怜虫,也不能伤害婵娟。既然爱一个人,当然要为对方考虑。宁可自己经受再多再大的委屈,也绝对不能让婵娟有丝毫为难之处,这就是他的根本出点。当然,领导的慨然相助,主动出场,更是让他喜出望外。
此行,将要面对叶家两代大儒,龙若海的内心当然会是忐忑不安,不知见面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在等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