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华,你果真了解我。凤凰台即烤鸡,碧丝春即油菜,湘妃泪即莲子汤,白滢抬头,眼神朦胧,宛如罩上一层迷离的雾,她努力地回想着之前吃这些菜的画面,貌似有位和蔼可亲的长者在旁陪伴自己,似乎抓到一丝线索,白滢眼中火花一亮,转又瞬间熄灭,脑海中没有他的面部轮廓。
见白滢眼中流淌的黯淡,以及凝雪般的脸庞上憋下的丝丝苦愁,她就那样专注地盯着橱窗,彰华心下一沉,手不用自主的捏成拳,却又瞬间放松,眼中染上一丝希望,温声劝道:“滢滢,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虽然失忆了,但你还有我,还有亲人,我们都会陪着你。”
窗外的寒风越过橱窗,惹得旁边的梅树不断抖动,带动窗板呼呼作响。室内却温暖舒适,加上青年对女子的关爱,心意与幽香不断撞击出缠绵的春情。
此时,青年眉头紧锁,轻轻握住白滢的手脉,青袍垂落如流瀑,昔日俊朗英气的脸膛越发有男子的坚毅醒目,白滢愣愣地看着彰华,这次她没有拒绝彰华的接近,不是接受,而是沉重得不思躲避,这个男子,是了解自己的,她也相信,她的过去里的确有他,但真有他说的这般亲密么,他说她曾在玉壶天住过,但她那些姬妾的神情言语,摆明就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他说的相府莲池,是了,她得找个由头回相府,看看他说的是否属实。
那天在玉壶天爹爹与哥哥去看望她,她就发现爹爹神情凝重,且一直在意燕王的脸色,难不成,是他以王爷之尊,威胁自己的亲人联合起来欺骗她,彰华为了得到她,趁她失忆,无中生有?
她被这个念头吓住了,却也能逻辑自洽地解释自己对他下意识的抵抗与躲避。
“滢滢?”见她发呆,彰华催促着她,不想让她回想以前的事。
“嗯?”见彰华刻意打断她的思路,她便推测,大概是不愿让她知道往事的真实面目,与他所希望的相违背,只有按照他引导的去走,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王爷今日的菜品准备得不错。”
白滢故作想通问题的模样,眉头变得柔和下来,像是初春解冻的冰水。
彰华趁机夹起几条油菜,并指着碗道:“你尝尝。”
女子吃下后,又望着湘妃泪,只见一颗颗珠圆玉润的莲子浮于浓稠晶莹的汤羹之中,宛如湘水女神情殇哭泣而掉下的泪珠,“落尽红裳翠的生,甘泉金铸马蹄轻。中心有意君知否,半是湘妃泪点成。一碗湘妃泪,道尽人间无数痴情男女的情殇。”
“你一向喜欢莲花,只可惜现如今乃是冬季,只有莲子,莲花,莲叶和连珠现如今都无法为你取来。”
“无妨。”
“你若喜欢,本王可在玉壶天外的湖泊上种上一大片莲花,等夏天一到,绿水如镜,红裳斜影,你推开窗便能见到。”
“多谢王爷美意。”白滢淡淡答道,并未当真。
彰华换个话题,“素闻战国西子乃六月荷花神的凡身,而今本王能与南翎的西子共享莲羹,此等美事,哪怕是吴王在世,恐怕也要羡煞我彰华。”
白滢的手齐放在腿上,轻轻别头,听着窗外的寒风细雨,“请王爷莫将我比作西子。馆娃魂散碧云沉,化作双莲寄恨深。千载不偿连理愿,一枝空有合欢心。任凭馆娃宫再怎么富丽堂皇,作为女子若不能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就算委身帝王身旁,也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你为何觉得西子是行尸走肉?”彰华亦然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茶壶倒下,“叮当”的滴水声在厢房里清晰回荡,他宛如置身于浅浅的泉水前端,静静地享受时光的流淌。
“难道不是么?置身于一座美丽的牢笼,失去自由与人格,这样的尊贵与舒适,不过是一道枷锁罢了,再多也无用。”她回望进彰华那深沉的眼眸,她亦叹息着,似乎在为西子的身不由己而同情,又仿佛在为自己的无可奈何而伤感。
“可本王却觉得西子是幸运的。”他轻轻放下茶壶,双手交叉地置于桌上,目光平静,宛如秋夜里明净的天空,似乎要将白滢涵盖在眼底。
“哦?”她屏息凝视,这是她醒来后,听得最认真的一次。
“女子最大的愿景就是能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西子最心仪的范蠡,却为了家国大业,为了似锦前程将爱人送至敌国帝王身旁,若换了你是西子,你还会喜欢这样的男人么?”白滢沉思后,笃定摇摇头。
彰华淡淡一笑,继而道:“但西子一进吴宫,吴王为博美人一笑,可谓用尽心思不说,还为了她忤逆伍子胥,伤寒吴国大臣的心,这样一个为了自己可以背叛全世界的男人,西子未必不会动容。至于西子助越王完成复国大计后,与范蠡一同在莲池泛舟消失于世间,也不过是远古典故罢了,用来哄骗后人可以,但做不得真。”
“如此说来,王爷是更羡慕那吴王,而不是为了家国大爷割舍儿女私情的范蠡?”白滢像受到引导一般,问了彰华喜欢听到的问题。
“本王无需羡慕夫差,佳人在侧,且滢滢之前与本王心意相通,你迟早会是本王的人。”彰华口中的理所应当与眼中的占有之态,令白滢心下一紧,你我仅仅有媒妁之言,连文定之喜都没有,你却能说得心安理得,当真是皇家儿郎,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但接下来的话令她心间涌起一阵暖意。
“范蠡身为男子,却将自己的前程寄托在一个柔弱的女人身上,什么家国大业,即便天大的理由都不是将爱人拱手相让的借口,我彰华,最看不起这样的男人。”
白滢随口反问,“那王爷,倘若你是西子,你会跟一个毁她家国,辱她同胞的敌国帝王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