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滢正纳闷彰华这一个多月为何突然如此安静,就听高文晏道半月前,彰华被一事困住了。
想不到他也有被困住的时候。
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她忍不住问道:“他碰上何事,可是十分费神?”
高文晏的心一沉,微微皱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关心他?”
在他的印象中,白滢一直对彰华漠不关心,原以为她听到此事只会一笑置之,不料,她竟然会问出关于彰华的问题。
白滢捏紧手中的绢帕,避开高文晏打量的目光,眼眸放到窗外无限的天空,“才不是呢,我只是好奇,彰华那人一向从容自负,究竟是什么事难得倒他。”
高文晏淡然一笑,原本皱紧的眉头像水荡醇竹般松懈,“今日他向皇上提出革新变法,遭到楚王和朝中大臣的反对。”
“变法?”
她没有怀疑这句话,更没有怀疑彰华的能力。这个稳重而沉静的青年,怀有一股打破常规的力量,让人不得不信服。
她就算讨厌他的处事风格,但她不能否认彰华身上的可取之处。
“真没想到,他还挺会改变的,总是不安于现状。”
高文晏一脸茫然,“不会吧,这可是我从你嘴里听到的第一句夸赞他的话,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白滢神情庄重而严肃,“我是不喜欢他呀,但我不能因为讨厌一个人,而否认了他的全部;我才不想被情感迷失了心智,这燕王我再怎么不喜欢,可他的政绩军功摆在眼前,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抹杀不掉的。”
“你倒是明智,”男子顿了顿,又道:“燕王提出减免赋税,令老百姓休养生息;缩减官员俸禄,从王侯将相开始;废除世官制,沿用选士制。”
白滢听着,淡淡的眼眸中渐渐酝起波澜,叫好道:“这不是好事?南陵在列国属重税苛租之邦,此举可减轻百姓的压力,安心生产;近年来南陵不断开疆拓土,刚刚结束的北齐之战早已令国库过度空虚,减少俸禄开支,可用来增援军事用度;至于废除世官制,自古圣贤尽贫贱,若能能者优,优者奖,定能召唤守四方的猛士;对朝中氏族庸者下,劣者汰,也好叫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坐享祖上积业。”
“你想的太简单了,变法之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眼中透出深深的无奈,“燕王抱着和你同样的想法,问题是此举损害了不少人的利益,尤其是朝中那帮贪图享乐之辈,若是没有世袭的官爵,没有万贯俸禄,何来的纸醉金迷,穷奢极欲呢。”
白滢深吸一口气,道:“那彰华他——不,燕王他岂不是头疼?”
他轻轻伸出手,似乎要从她脸上抚过,“可不是,楚王,陆吾,赵绅持反对意见,朝中不少臣子跟着起哄,定王还是不表态,王爷提的新政,可谓独木难支,牵连太过广泛,连平时支持王爷的几位臣子也默不作声,只有我与父亲支持那没用啊。”
白滢反握住高文晏的手,“哥哥,那燕王他?”
高文晏又将前几日陆峰被楚王释放的事告诉白滢,他的眸子轻轻合上,语音中透出难以名状的叹息,道:“燕王眼下千愁万绪,先是差点就能将陆峰绳之以法,眼下想劝谏皇上施展新政又遇众人百般阻拦。”
白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楚王府,彰赫与陆峰,鸠浅讨论近日彰华的变法之事。
彰赫眼中透出无比的怨毒,“彰华这个贱民,为讨好国人,竟将诸位皇亲与朝臣们的利益弃之敝屣,那天要不是本王与众人百般阻拦,只怕父皇就要拍案叫绝了。”
鸠浅从飞扬的头发中缓缓抬头,凝视着彰赫,冷笑道:“王爷只管按照在下所谏,眼下南翎国人安居乐业,若贸然减税,长此以往只怕国人会因失去重担而高枕安卧,仰面朝天,形成南翎慵懒惬意之民风,既在列国前有损皇上颜面,也令国人缺乏斗志;”
见陆峰眼神肯定,又对彰赫道:“至于削减朝臣俸禄,就更不可取,能站于朝堂上的,都是我南翎的佼佼者,他们为南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的背后也都是一个个小家,若连赡养小家都力不从心,何以汇成我南翎这片汪汪土地;”
他眼眸阴毒,“最后世官制乃西周就保持的共识,实在没理由燕王打破常规。世官制能保持强烈的宗族血缘关系,形成以家族为单位的社会结构,若此时废除世官制,只怕朝野动荡,百官不稳,会给他国有可趁之机。”
彰赫点点头,眼中的怨恨渐渐平息,“本王近日就是按照你这套说辞讲的,这才打退了父皇的念头。”
鸠浅一笑,暗忖,彰华不愧是帝王之才,可惜不能让他旗开得胜,南翎越是强大,他的复国之梦就越是难如登天。
陆峰哈哈笑了起来,犹如一只乖巧的猴子,等待主人的垂青,“燕王害得微臣锒铛入狱,令我陆氏家族蒙羞,此番能重见天日,全赖楚王倾囊相助,父亲与微臣愿与楚王共进退。”
彰赫满意地点头,笑意渐渐变冷,“很好,陆司空,你要借此变法机会,在朝野散播燕王居功自傲,将个人声誉凌驾于众臣利益至上,让燕王声名狼藉;并要联合意气相投的同僚,抵抗燕王的变革之举。”
鸠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彰华,是你先不仁在前,灭北齐,夺吾妻,那就别怪我不义在后,只要能复仇,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燕王府
风过香枝,树木临流影动;春月横垂,启铭殿前薄暮披云。
彰华与彰逸谈完正事,崔念云刚好走了进来,彰逸见状,瞥了彰华一眼,知趣道:“三弟,弟妹,为兄先走了。”
崔念云朝彰逸拂了一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中那株苍松下,她端着一碗羹走到书桌旁,道:“王爷,妾身听闻你今日还未曾用膳,特来——”
彰华打断道:“本王不饿,你可以走了,把心思放在王府的舍务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