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楼中也分等级,临街宽敞高楼的,有专门的鸨母管理,自然少不了吃的。在这些挂着漂亮灯笼的后面暗巷子里,也有两层的小楼,这些小楼里,都是用布隔开的房间,便宜不少,这一种从不计较夜度娘们的年纪和美丑。最最次的便是连房间都没有的,大多都是有了病,在河岸或者城西的角落什么地方,胡乱搭配一个遮蔽的棚子,这种只要有吃的,都行。
小婢女闻言一下哭起来:“妈妈,我错了,我错了。我下回不敢了。”
她哭得大声,那龟奴早有准备,一把粗布用力塞到嘴巴里,然后拖着衣领就要走。
就在这时,赶出来的温宣鱼道:“等一下。”
她向那个鸨母:“这份点心是我给她的。并不是她偷的。”
那鸨母看温宣鱼,皮笑肉不笑:“娘子照顾好自己的相公便是,小树不修不直溜,这小蹄子犯了满春楼的规矩,早就该好好教养一番。”
却看那小婢女此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尽全力向温宣鱼这里挣扎,那龟奴手里本拎着她衣领,她用尽全力,那布条便深深勒进了她的肩膀,又顺着肩膀到了脖子,她小小的脸庞涨的通红,却仿佛毫无察觉,只用尽全力向着温宣鱼这边折腾。
“松手。”她向前走了一步,孟沛拉住了她的手。
他向那个鸨母道:“这个小姑娘好像有话要说。松开她。”
鸨母对孟沛显然客气得多,但她这里伸手两个结实的龟奴,还有四五个婆子,对方孤身而来。优势在她。
“公子,这毕竟是满春楼的家事,恐怕……”
孟沛看穿了鸨母的想法,他实在不想将美好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个鸨母身上,于是果断转头,向后面的黑暗中。
“来人。”
来人?来什么人?鸨母挑了挑眉。
孟沛没有回答。
而就话音刚落,敏捷矫健的身影几乎如同幽魂一样从不同的地方掠出,他们身上并不全是夜行衣,但是在之前,却没有被一个人发现。
这些人看着站在孟沛身后,眼眸和他们腰间的刀剑一样沉默。
小婢女并不是满春楼的人,没有身契,也没有身份文书,自然也不叫小翠。
她真名姓黄,小名纹纹,是出来找吃的时候,在当铺外被牙婆拐了去的。
醒来就在满春楼,鸨母见她生得好,嗓子尤其好,便将她留下,好好“驯”了一段时间见她老实了才开始让她做个夜度娘身旁的粗使丫鬟。
跟着孟沛和温宣鱼出了满春楼,黄纹纹跪下来又给两人磕了个头,温宣鱼忙扶起她,又问她怎么官话说得这样好。
黄纹纹这才细细道,她家本是做城里人买卖的行当,这官话也是阿兄教的,只是去年开始不知道怎么的,周边的竹子突然开始大片大片开花,起初是说竹子开花结了竹实,定是要出凤凰,后来又传竹子开花,怕是不吉。
接着连着大半年都没有下雨,地里的庄稼快要干-死,到了冬日,连那目湖都快看到了湖底,据说有人还在湖底看到了古寺的放生池口。
很多人饿的受不住,贾县令向朝廷送了无数公函,但赈灾的粮却还是没有下来。
温宣鱼问:“你阿兄叫什么?”
黄纹纹擦了脸上的眼泪:“黄德贵。”
果然,是他。温宣鱼想起带沈瓷去温家的倾脚夫黄德贵,看着沈瓷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
连还算殷实的黄德贵家现在都变成了这样子,更不要说其他人情况了。
但这样的情况,为何莱阳县却看起来并没有流民遍地的样子?
孟沛将黄纹纹带回了县衙,温宣鱼先带她去安置,贾县令还在书房挑灯夜战,眼睛熬得通红。
孟沛等他完成了两封新的拜帖,那上面的拜谒名录,一份是给督军万淼的,一份是给正整顿押运粮草而来的检校侍御史慕容钧的。
他拿起来看了看,笔墨未干,闻起来颇有一种墨香的味道。
“万淼不会来的。”
他临走在孙家院子放的火,一面是为了信号,另一面也是为了避免万淼发现密室中的隔断,等万淼从地下密室狼狈出来,看着倒塌一地的屋舍和自己被骗了,唯一想的肯定是怎么将他碎尸万段。
如果他是万淼,既然知道了北戎的目的,隔岸观火等着渔翁得利是个好主意。
贾县令愣了一下。
孟沛又拿起另一张帖子:“慕容钧更不会。他是来送军粮的,不是来布施的。”他随意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丹凤眼微微抬起,看贾县令:“县令大人说说吧,为什么莱县乡下饥荒会那么严重。”
贾县令沉默着,手微微颤抖,过了一会,他道:“今年冬月就开始出现灾荒,北戎提前南下,征集的军粮一波又一波。求了那么多次,拨下来的粮食实在有限,里面还掺了沙子,说这样才能分辨出谁是灾民——”
他取下头上的乌纱帽,一半头发都是花白:“接着又开始打仗,北戎的骑兵来的勤,路上不知道怎么得了消息,竟抢了一半,剩下的部分是城中差役和城防拼死才夺回的,要是发下去,城中的护城队就要断炊了……兵要是没了,留下了百姓也是死,兵要是还在,还有活着的希望……”
孟沛坐正了身子,抬头看向贾县令。贾县令已疲惫到极点,他痛苦捂住了额头,这时,他听见孟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