瘌痢头汉子恼了,指天誓日得赌咒发誓说一切都是自己亲眼所见,绝无半分虚言,否则就让他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又举例证明说被那神药治好的可不止刘三郎一个,还有某打铁的汉子,某武馆里的老师傅,某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侠,某尚书家的公子……
众人见他越说越夸张,本来还有些半信半疑的人也全都当他在撒谎了,无人再肯听,笑骂两声一哄而散。
瘌痢头汉子又泄气又恼火,恨恨骂道:“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他日缺了胳膊断了腿儿,可别求我带你去找阎王愁许神医来治!”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如洪钟一般响彻耳际。几乎耳鸣的瘌痢头汉子惊得跳了三尺高,转头便见一个老和尚站在身后,垂眉敛目,想来就是他吟了那声佛号。
瘌痢头汉子怒道:“干什么!我可没铜子施舍了你!走开!老……和尚!”他本想骂秃驴,但这老和尚不言不动,却不知怎的便让他心中感到畏怕,于是“秃驴”二字在口中打了个转,最终还是不敢造次。
“阿弥陀佛!施主,老衲非为布施而来,却是想问一件事。”老和尚道。
“什么事?”瘌痢头汉子奇道。
“便是施主方才所言,【碎骨复生】的奇事。”老和尚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如电地看着瘌痢头汉子,让人只觉得被他看透了皮肉一般,不敢造次。
瘌痢头汉子听到和尚有求于自己,本还想戏弄他一番,好处了先前的一口恶气,此时却不由自主地张口就道:“三个月前,我随着三掌柜的到杭州去送货,刚进城就见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抬着个年轻人横冲直撞,说是他在山上不慎被滚落的巨石砸断了双腿,求许神药出手救治。我一时好奇,就跟了过去……”
_……_……_……_……_……_……_……_……_……_……_“孩子?这倒是个问题。”傍晚,莫延从药铺回来。微生茉把许娇容的烦恼告诉他,他一边换下了外出的衣服,一边道,“实话说,姐姐之前就已经跟我说过两次了,我一直都跟她说我们还年轻……不过也不能总拿这句话当借口了。”
“许仙”已经二十四五岁了,就算在现代,这个年龄也不能说小,更不必说早婚早孕的古代。也就是许娇容,才一直都把他还当成孩子。
微生茉坐在床边绣着一块帕子。古代女子的女红水平都极高,微生茉到这里以后也渐渐对此开始感兴趣,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绣两针。闻言,手微微一颤,针尖就扎进了食指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渗了出来。微生茉低头吮着手指,试探地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莫延想了会儿,道:“不如抱养一个吧?”
对莫延来说,生儿育女通常的那些意义:延续血脉、继承香火、壮大门楣、光宗耀祖等等,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东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说法也不在他的认知中。要个孩子,最大的意义就是用来安慰许娇容感情之用,或许还可以作为一种家庭幸福和谐的社会证明?
“抱养?”微生茉一怔,“姐姐能同意?”她是松了一口气的,但不知为什么,又有点不悦,好像恼火,又好像失望。
“那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其他人都不知。”莫延道,眨眼间他就有了一个计划,“你算着日子差不多了,就装怀孕。到生产日子临近的时候,我会找好一个无父无母、长相周正、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抱回来,就说他是我们生的……不就行了?”
“……能成?”
“怎么不行?”莫延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语气都轻快了,“反正姐姐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上面欺骗她。别的首尾我都会处理干净的,将来孩子长大了,也绝对没有第二对父母,你尽管放心好了。”
【喂喂,重点是你能容忍别人家的儿子叫你爹吗?】微生茉默默吐槽,她觉得自己不应该为莫延担心,而应该为那个所谓的“首尾”担心……莫延不会杀其父母夺人子女吧?
——当然不会。在封建时代,有一种穷人饿极了甚至能易子而食,更何况买了才出生的儿子?还有一种魔法,叫做“一忘皆空”。
_……_……_……_……_……_……_……_……_……_……_春光正好,草长莺飞,柳枝上抽出了芽,鲜嫩的草绿色泛着羞涩但蓬勃的生机。空旷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大地上铺了一层毛茸茸的绿毯,点点碎星般的小花点缀其中,美不胜收。西湖水暖,鸭子和白鹅泛水湖上,不时的仰天而歌,奏着人类听不懂的乐曲。
杭州城里,但凡有些余裕的人家,三三两两的组织了踏春游玩。西湖畔常常可以看到高飞的风筝你追我赶,文人才子曲水流觞,击缶而歌。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女子们也与二三好友漫步湖边,春风吹动衣袂飘飘,宛若仙境。
许仙一家也选在春和日丽的一天出门踏春。李公甫套了家里唯一的一辆马车,收拾了些吃食饮品用具,装了两个不大的篮子放在座位下面。两个男人坐在车辕上,女眷在车内,马鞭一扬,驱车到了郊外。
这一天郊外的人很多,除了数十名衣着华丽的男女以外,还有许多僮仆女婢来来往往的忙碌。李公甫在附近找了一位熟人问明原因后,道了声谢,回到车边说:“嘿!这是城里的贵人在举办什么文会呢!最好的地方都给他们占了去,怕是去不了了。”
“怎么这么不凑巧!”许娇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吃了一惊:“哎呀,真是好多人。”
“怕是全城的才子们都来了吧?”莫延曲腿坐在车沿上,神态动作中,许仙本身的儒雅气息一丝也无,倒像个行走江湖的浪子。“才子”这两个字被他说的格外抑扬顿挫,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
许娇容虽然没有足够敏感纤细的神经听出其中的嘲讽,却对自己的弟弟很是了解。听他说得阴阳怪气的,甚至有个附近的学子不满地瞪过来,立刻挥手拍了下莫延后背,道:“好好说话!”
“是~是~”莫延无奈地应道。他要是敢顶嘴,许娇容能直直念上他半个时辰,而且就是翻来倒去的几句话,宛如魔音贯耳。与此同时,也听到车厢内微不可闻的轻笑声。
微生茉总觉得,这个骄傲到张狂的家伙被许娇容管着的样子很有趣。
“地方好坏倒在其次,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哪里不行呢?换个地方就是了。”微生茉在车内道。
“弟妹说的是。”李公甫道。跃上车辕,驱着马车又行了二三里路,选了一处游人很少的僻静地方才停下来。
这个时代的踏春,多是邀了好友知己一道,饮酒、赋诗,做一些射覆藏钩的游戏。不过既然是家人一道,也就不必做那些附庸风雅却耗人心神的事情,随意地走走看看,莫延和李公甫还下河捞了几条鱼,打了只野兔,又弄了些柴火。许娇容生火烤鱼烤兔子,还煮了一锅混合野味的杂烩汤,光是香味,就诱得人口水都几乎下来了。装怀孕的微生茉按照现代生活的习惯,在地上铺了桌布,摆上各种零嘴,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自酿的果酒,由于她施了法,酒水格外的醇香,却并不醉人,十分受众人的喜爱。便是这几下动作,就骇的许娇容忙忙按住她,不敢再让她干活,生怕“动了胎气”。
这一次,轮到莫延冲她龇了龇牙,以示幸灾乐祸。
微生茉甚恼,心想当初就不该听了他的馊主意装什么怀孕,现在也就不至于这么辛苦……眼不见心不烦,恰好附近就有一片桃林,现在桃花开得艳丽,她想不如摘几枝来摆上,也添一份雅致。便跟许娇容说了一声,许娇容嘱咐了她不许走远,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一转后,好不容易才允了。
微生茉感到背后许娇容灼灼的目光,连稍微迈大点儿的步子也不敢,无比缓慢、务必认真地走向桃林。心中暗暗叫苦:姐姐大人深情厚爱的确让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