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之!”正厅屏风后冲出了一个紫衣男子,须发微白,气得全身颤抖。
是镇国公裴佑。
“逆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父亲。”裴谨之面容依旧,似乎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吾妻牌位入不了宗祠,我也不做这裴氏子。”
“你竟敢威胁为父?”裴佑对着官家跪了下来:“老臣教子无方,求陛下恕罪!”
“三纲五常、人伦礼法,你是全然都忘了。裴谨之,朕今日成全你!革去你的世子之位,逐出裴氏!你要做这痴情种,就抱着你亡妻牌位去军中吃些苦头,也好好想想该如何为人臣、为人子。”
裴佑潸然泪下:“陛下,您就饶了谨之吧。他身子骨弱,如何能受得了军中之苦。他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老臣一定能劝得他回心转意的!”
“不必了。父亲,儿子不孝,今后不能再承欢膝下,今日拜别父亲,望您珍重。”
裴谨之匍匐在地上,郑重地对着裴佑拜了三拜。
裴佑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陛下,臣尚有一求。”裴谨之又求。
官家眉宇黑沉,极度不悦:“还有什么?”
“臣亡母郑云岚出自荥阳世家郑氏,乃平原侯郑之孝独女;我母亲亡故,郑氏无后,香火无人传承。臣恳请陛下念平原侯建国有功,赐我母姓,以郑氏后人为平原侯祭拜香火;臣乃裴氏不孝子孙,自绝于裴氏,无怨无悔,再请陛下允我将亡母郑氏云岚的牌位一并带回郑家供奉。”
“说你不孝,你又心系亡母和外祖;说你孝顺,你又背弃裴氏,一意孤行。哎!”官家眸色微微松动,不复之前冷峻,“裴谨之,你与裴家为何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陛下,臣不同意。郑氏乃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何能将牌位带走?”裴佑甚是激动,“谨之,我知道你记恨我在你母亲死后就纳了康氏为继室,可当时你年幼无人照拂,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啊。”
“为我?”裴谨之扯起嘴角,讥讽道,“为了让我早日母子团聚,所以日夜投毒吗?”
官家拧动眉毛,裴佑大骇:“你说什么?”
“康氏常年累月在我的日用汤药饮食中下毒,以至于我数次毒发,命悬一线。陛下若不信,可让人彻查。因这毒物,我的伤口久难以愈合,以至于射箭骑马均不复从前。这就是镇国公口口声声的为我好。”
“她……她竟敢……”裴佑气得剧烈咳嗽。
“若无桑晚为我苦寻解毒之药,臣不但无法完成陛下所托,恐早已一命呜呼了。陛下,臣与镇国公父子情分已尽,望陛下成全。”
官家长叹了一口气,连他身旁伺候的公公也黯然垂下了双目。
“裴公啊,你一心为国却疏忽了内宅,以至于父子生了嫌隙,走到今日的地步。朕素来不欲掺和大臣家事,今日也不得不为谨之长叹。想当年,他十二岁在京郊一人克十敌,少年意气、英姿飒爽,连先帝都赞他是天生将才。如今却成了这番模样。朕,实在是痛心疾首啊!”
他对着一旁内侍道:“世子中毒一事交由刑部依法查办。”
“谨之,念你寻回诏书有功,朕成全你所求,赐你郑姓。朕给你三年时间,去平原侯昔日所掌的旧部效力。西北苦寒,今胥国虎视眈眈,常犯我边境,若你能立下战功,朕赐你承袭平原侯爵位,世袭罔替。”
“臣,叩谢皇恩!”裴谨之叩首。
额头重重一磕,再也未曾抬起,只是不经意间,他眼角的泪顺着鼻翼滑落,悄无声息地渗进了黝黑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