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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因院子（第1页）

这个镇子与其说是落后，倒不如说是冷清。一路行驶，并没见到什么行人，道路两边的民居大多院门紧闭，不闻人声，出了镇上的街道，再很难看到商铺店面。

依旧是肖蓉开车。

开到一个岔路口，水泥乡道变成了硬土路，肖蓉左拐进入土路，有尘土漫起，不多时，车开入一条视野开阔的土路，路两侧种着嫩绿新鲜的地肤草，有的一米多高，有的快要一米五了，整个路面十分干净，一看就是有人时常洒扫的。

白墙红瓦，绿色的铁门，门口两侧的花园种着菊花大丽花金盏花，还有几株已经过了花期的芍药萱草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左侧花园前面还有一棵巨大的榆树，茎干粗壮，一支横生的枝干上面挂着一架秋千，榆树叶子已经开始随着秋风散落，树底下堆着一堆枯叶断枝。

榆树旁边是一片十分宽敞的空地，肖蓉把车停在那里。右侧花园正前方十米处有一口水窖，水泥窖面上刻着“母亲水窖工程”。

听到车声，一个衣着干净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从院里出来，站到门口眯着眼睛观察，待看清肖蓉后，便走上前来，丁淳亦赶紧下车，从后座上拿下来刚才在镇上买的礼品。

“奶奶你好！我是蓉蓉的同学！”丁淳亦说。

奶奶看到丁淳亦，就像看到一个长得颗粒饱满的大玉米棒子，喜笑颜开。奶奶今年八十四了，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看着肖蓉有个好婆家，可是肖蓉怎么都听不进去，任凭奶奶怎么说，都不愿意嫁人。奶奶心里清楚，肖蓉是放心不下自己。眼瞅着肖蓉已经快三十了，这放在村里，妥妥的老姑娘了，所以奶奶是越发的着急。看到丁淳亦，奶奶才知道，原来肖蓉有男朋友，可是偷偷瞒着她哩。

没想到肖蓉下车第一句话就是澄清，她太了解奶奶啦，“奶奶！这是我同学！不是我男朋友哦！”

眼里大玉米棒子立马变成了一根狗尾巴草，玉米粒齐刷刷掉落，滚的满地。

肖蓉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丁淳亦开心地笑了笑。在这样被奶奶重视的倾刻间，他感到一丝丝存在的意义，内心的自卑似有消弥。

丁淳亦想起之前的人生里，谈起男女，无非是床笫之欢，无非是酒色颓气，无非是躯体横陈，快感过后，没有任何收获。

可是如今看着笑容慈祥略带失望的奶奶，他在“男女”这个字眼上，头一次感到了责任感和人生的厚重感，那是一种携带着血脉传承和生老病死的厚重。倘若他选择了某个女性以及她的躯体，那么以后他的人生信仰当中，应当必有一份责任感是为此竭尽全力捍卫的的信条，而不是在夜店相遇，相拥过夜后，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随意。

“奶奶！这是我的大学同学！丁淳亦！他来这里教书！暂时住在咱们家！”奶奶有些耳背，所以肖蓉几乎是喊着说话。

不知道奶奶听全没有，只一个劲说，“好！好！住着！这大院子！宽敞！”肖蓉奶奶是经历过苦日子的人，在肖蓉奶奶年轻的时候，肖蓉爷爷就得胃病去世了，于是奶奶守了寡，独自拉扯肖蓉父亲长大，其中诸多不易心酸，后来肖蓉父亲母亲去外地务工，不慎出了事故。于是祖孙俩相依为命。好在肖蓉争气，不仅上了大学，还当上了老师——在奶奶心里，教师是一份十分体面的工作。如今这个院子，也因为肖蓉，所以才如此舒适。奶奶打心底里为肖蓉骄傲，这个孙女从小懂事，一点都不让她操心费力气。

奶奶热情地拉着丁淳亦的手，往院里带。丁淳亦感觉到了奶奶手心里厚厚的茧子还有手背上的皱纹。他感觉到，在这种岁月的沉淀感前，他又重新拥有了小孩身份。那一份厚厚的茧子曾经像刺猬的壳一样保护着肖蓉长大，而现在，又给他供给温暖。他的内心开始重新生长，那层厚厚的沉滞的淤泥下边开始萌生新芽。

肖蓉笑着提东西。刚才镇上给丁淳亦买了生活用品，也拗不过丁淳亦，给奶奶买了一些补品营养品——其实用不上，因为平日里肖蓉都给奶奶买好了。无奈丁淳亦力气太大了，实在拗不过，所以只能由他去了。

甫进门，丁淳亦便看到四四方方的水泥院子里架着一具太阳灶，铁架子上正嗡嗡地热着一壶水，热气腾腾。他被这个新奇的玩意儿震撼到了，如此简单的设计却日复一日大利用这太阳能。

这个院子的结构也很简单。整个院子坐北朝南，院门在西边，北面是被当地人称为“上房”的堂屋，平日里用来招待客人以及用于老人居住，东面是厨房和一个仓库厢房，西侧三间房，从北到南，依次是客房和肖蓉的卧室以及洗漱间。洗漱间用来平日里洗澡洗漱洗衣服，房顶上安装了太阳能集热管。南面是临着村里公共区间的一堵墙，白墙红瓦，墙外面的路延伸去了邻居家，路的另外一侧同样种着地肤草，地肤草再往南，便是一片菜地。

因为客房安排给丁淳亦住，所以肖蓉把丁淳亦的生活用品都给摆放收拾好了。房间里铺设着素色奶油风的浅灰色地板砖，木质单人床靠墙，另外一面墙做成了书架墙，床尾和窗户之间放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整个房间收拾的很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丁淳亦想起来自己郊区别墅里也有书架墙，不过早早就蒙了尘，其实他连书架上摆的什么书都不知道，那书还是一个搞装修的朋友送的。

丁淳亦忽然间想起来大学宿舍的夜谈会，室友评价肖蓉，“家境不好”。他觉得可笑。对于肖蓉来说，“家境”这种东西，并不重要，因为她的精神世界充满了能量，完全自给自足，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也不需要攀附什么权贵，她在如此贫乏的土地上种出了繁盛的春天。

果不其然肖蓉卧室里也有一面书架墙，书装的满满当当又十分整洁干净，临窗的书桌上有一本读了一半的《源氏物语》，书签上系着紫色的流苏穗子，拖曳到桌上，像一串盛开的紫罗兰。丁淳亦注意到，肖蓉的床也是单人床，纳闷“难道她不打算结婚嘛。”随即反应过来，肖蓉结婚了肯定是住在她婆家啊，所以单人床也就不奇怪了。

堂屋右侧房檐下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炕桌，桌子四周铺着软垫子，还没等丁淳亦想到这个小桌子的用途时，奶奶已经炒了菜端了上来，丁淳亦立马帮忙去端菜。奶奶一个劲的把丁淳亦往外边儿推，“不用！你去和蓉蓉聊天，这饭菜不多，我顺手就端出去了！”

肖蓉走进厨房来拿筷子和碗，“淳亦，你放着我来吧，你先坐下喝点水，休息休息，等会儿开饭！”

两个人实在太客气，丁淳亦只好去坐在堂屋房檐下的软垫子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因为高墙的遮挡，瓜田无法完整呈现，倒是很适合观赏对面的一座山，可是山顶光秃秃的，半山腰隐隐约约有几棵树，也没什么好看的，这种光秃秃的黄土山，丁淳亦还是头一回见。

丁淳亦想，“为什么不把门开在这堵墙上？这样就可以开门见山了。”

他发着呆，不时听见村里的狗吠声，邻居家似乎养了羊，一直在咩咩叫。肖蓉在厨房冲他喊，“淳亦，忘记给你说了，厕所在大门斜对面，就那个挂着门帘的木头小房子！”

丁淳亦有点不好意思，他确实想上厕所，可是并不强烈，想问肖蓉来着，话到嘴边又忘了。于是他出门看。出了大门，院子外面是一片特别大的空地，除了门口两侧的花园，还有那个大榆树，剩下的全是空地，空地边上有一个木头小房子，挂着蓝布紫色碎花门帘。小房子旁边码着一堵柴墙。空地再往前，就是一片向日葵地，不过花都已经谢了，只剩一个一个的大脸盘子垂在那里等待被收割。

“肖蓉一定很辛苦吧。”丁淳亦心里想。毕竟要帮助奶奶收拾这个院子周围的卫生，还得上班，最厉害之处是皮肤挺好，白白嫩嫩，还很细腻，平日里一定是用心保养了，“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丁淳亦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