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回眸,如意瞧见了他。
沈岐远似也是刚醒,宽直的肩上拢着一件天丝素袍,一向高束的墨发披散了下来,用玄色锦带系在了身后。原先眼里的沉郁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抬眼,眉目清朗如盛夏冰瓷。
「你怎的在此处?」他望着她,搭在门框上的手微微收紧,「伤养好了?」
如意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先前他生了那么大的气,再见面,两人之间就算不是大打出手,也该是气氛尴尬。
但不曾想,他一开口竟问这个。
她迟疑地眨眼:「我何时受伤了?」
「昨日你来登仙台时,手臂上带了伤。」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沈岐远微微皱眉,「你又用了禁术?」
他嘴唇抿起来,有些不高兴地道:「少碰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如意脑袋上缓缓浮出了一堆问号。
他说的字她都清楚,但那些字连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意思了呢。什么伤口,什么禁术,什么人命?
楼梯口响起了脚步声,她侧头,就见宋枕山端着粥食上来,一见沈岐远就皱眉:「那么重的伤,倒难为你还爬得起来。」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柳如意,宋枕山抿唇:「怪不得。」
他将手上东西放进屋,又将沈岐远扶了进去:「大人,劳烦您先再调息调息,也放外头那位去歇息。人家刚结束一场大战,哪能一直陪您在外头站着。」
沈岐远没有力气挣扎,只顺从地坐下,轻声问:「她会在此处停留多久?」
「放心,保管您睁眼的时候她还在。」
将门从身后合上,宋枕山朝如意指了指楼梯。
三楼的露台上寒风凛冽,自栏杆往下俯瞰,还能瞧见城中没褪干净的水流和街上长长的领救济粮的队伍。
如意听得鼻尖皱了皱:「什么叫失去了部分的记忆?」
「天罚太重,会损坏肉体,自然也会损坏记忆。」宋枕山低声解释,「在沈大人的记忆里,现在应该是两千年前。」
「不可能。」如意哼笑,「两千年前我都不认识他,他怎么一醒来就知道我的名字。」
宋枕山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
如意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两千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应该老老实实在修神。」
是的,她并非生来就是妖性,在当年的天地里,她也是被选中的修神者,从肉体凡胎获得长生,然后踏上漫漫成神之路。
如意不记得自己修神的过程了,记忆再次清晰的时候,她已经是万妖窟里最厉害的妖怪之一。
「难道是我情人太多,忘记了?」她调侃地扬眉。
宋枕山叹了口气。
他摆手:「不管怎么说,眼下的大乾急需休养生息,若鲁莽告诉沈大人真相,他必定心神大乱,继而引发更多人间灾祸。所以在下冒昧请求姑娘,配合我一起瞒住他,就当这是两千年前。」
如意觉得这主意挺馊:「瞒得了一时,还能瞒一世不成?」
「只瞒到他元神恢复即可。」宋枕山拱手,「届时就算人间灾祸再起,他也有能力平定。」
「可是。」如意哭笑不得,「我哪里知道他两千年前是什么样子。」
宋枕山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她顺着看过去,就见拂满正带着小荷叶在翻花绳,汀兰在旁边算账,赵燕宁倚着门口,和蔼地与送菜的小贩讨论着今日蔬菜的品相。
「就当是为了他们。」他道,「还请姑娘费些心力。」
覆巢之下无完卵,沈岐远若在重伤的情况下乱了心神,大乾要面对的就不止是一场暴雨了。
如意觉得好笑:「我们妖怪最是血腥残忍,你竟拿苍生的性命来与我做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