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和案子有关吗?”汪小春急促地喘着气,“你别告诉我,余俊是因为提到了这个话题被杀害?”
柳至秦右手手肘支在桌上,沉默地看着汪小春。
汪小春呼吸更急,眼眶忽然变得赤红,声音发颤,“真的吗?”
“我不知道。”柳至秦语气柔和了许多,带着几分安抚的意思,“你先告诉我,余俊在哪几次直播里提到了这个话题?”
汪小春害怕面对警察,但柳至秦的态度让他渐渐平静。他深吸一口气,紧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道:“不是哪几次直播,一旦有侵害儿童的新闻出现,余俊都会在直播中提一嘴,呼吁粉丝在现实生活中抵制这种行为,如果遇到曾经被侵害的人,不要戴有色眼镜对待他们。”
“他从来不关注社会民生新闻,看到我们看,就说无聊,关心别人吃不吃得上饭,不如关心自己下个月奖金有多少。”说着,汪小春低下头,一滴眼泪落下来,“他唯一关注的就是儿童被侵害的案件。全国各地的他都关注,每次看的时候,他都特别沉默。其实,其实他是个好人。”
汪小春双手捂住脸,肩膀不停颤抖。
其实他是个好人——这句话对听者来说过于突兀,一旁的海梓抱臂靠在椅背里,不明白汪小春怎么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评论。
柳至秦往前递了一包纸巾,“不着急,慢慢说。不用将我们的对话当做问询,这只是一场倾述,你是倾述者,我是倾听者。”
海梓诧异地看了柳至秦一眼。
他和柳至秦一起进行问询的机会不多,在他的印象里,柳至秦特别会唬人,属于人狠话不多那种类型,有时即便一句话不说,单靠眼神和气场,都能逼得对方一字不漏全招。
见惯了冷酷的柳至秦,此时走温柔路线的柳至秦让他极其不适应,以至于默默咽了一口唾沫,比平时坐得还端正。
就这一瞬间,他好像理解花崇对柳至秦的评价了。
在他与裴情眼里,柳至秦又凶嘴又毒,动不动就说他和裴情是猴儿,信息战小组那边的评价也差不多,“无情黑客”什么的。
可花崇却说柳至秦人很好,他至今都记得花崇有次不知是嘴瓢还是什么,说了句:“小柳哥真可爱。”
“可爱”这两个字他认识,“小柳哥”这三个字他也认识。
可这五个字结合在一起,打死他,再打死裴情,他们也不认识。
现在他也不认为柳至秦可爱,不过温柔他算是get到了。
“余俊很关心儿童被侵害的案子,其实,其实我……”汪小春哽咽了一会儿,终于说出来:“其实我也曾经被侵害过。”
海梓瞪大双眼。
柳至秦却没有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什么时候的事?”
“初中,14岁。”汪小春声音更低,“我是乡下人,全家都没那个意识。侵犯我的是远房亲戚,赔偿了医药费,还给了我爸妈一笔钱,这件事就算私了了。可是,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到现在我还是会做噩梦……”
柳至秦温声问:“后来呢?”
“伤好之后,我和父母有了隔阂,高中没毕业,我就从县里出来了。”汪小春双目无神地说:“我觉得城市里有更多工作机会,城市里也没有人认识我,我可以假装是个普通人,过普通人该有的生活。我打了很多份工,拼命攒钱,想在城里有个立足之地,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
“那时我已经攒了一些钱了,我知道我的心病是什么,我看到那些比我强壮的男人会害怕。”汪小春继续道:“我在网上咨询,网友都建议我去看看心理医生。心理咨询太贵,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找了一家小咨询所。我,我在那里遇到了余俊。”
柳至秦问:“余俊是因为什么去看心理医生?”
“我不知道。”汪小春摇头,“那时他还不是网红,刚开了一间舞蹈工作室。其实咨询者之间不该互相交流,但我们都到早了,在公共区域喝咖啡。我那时不懂规矩,把心理咨询所当做普通医院。医院在等号时,患者不都是可以互相问看什么吗?就这么坐着尴尬,我就问他——你也是来看病吗?看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工作压力大,来跟医生聊聊。我觉得他都告诉我了,我也应该告诉他。但我的心病太过私人,我说不出口。”汪小春紧紧捏着纸巾,“好在他没有问我。后来我们又遇上几次,正好有一次是一同从咨询所离开。我的心理状态其实好了不少,但前面突然走来一个肌肉特别壮实的男人,就健身教练那种,我还是特别害怕,一下子就发起抖。余俊看到了,问我哪里不舒服。”
“我当时脑子特别乱,还特别空,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他说了我初中时的遭遇——我们在咨询所附近的咖啡馆,我把一切都给他说了,包括工作上的不如意。”汪小春停下来,缓了十几秒才继续说:“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过了一个多月,他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去他的工作室上班。”
柳至秦说:“你就是那时成为余俊的助理?”
汪小春点头,愧疚地攥紧拳头,“我当时真的很感激他,尤其是之后,我发现他很关注被侵害儿童这个群体。但是后来,他把我当仆人来使唤,我开始烦他、恨他……是我对不起他,他明明帮了我,还在帮像我这样的人,我后来的咨询费用都是他出,如果不是他,我,我没有今天……”
问询室里充斥着压抑的哭声,听者无不觉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