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诚闻言,不着痕迹地侧目瞥了一眼沉舟,不动声色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萧国公呢?可动身了?”
“萧国公已在路上,大约三日后会入京。”宋诚面色沉稳回话,心里盘算着,萧氏当年迁回江南时,手里可是带着太宗亲赐的华南军令的。皇上这个时候将萧家召回,若是要合作…沈家怕是危险了。
“皇后、裕王和永靖侯府…”尉迟暄喃喃自语。正看到北境主将刘达奏请班师回朝,迟疑半刻,落笔朱批一个遒劲锋利的“准”字。
“皇上…”沉舟面无表情,言语之中却带了过往少见的犹豫。“裕王回京后到永靖侯府的消息,是…凤令手下的人传递到虞楼的。”
“庄修仪?”
“是,仍是庄修仪身边的霜昀。凤令掌查、潜、风水,在情报上,更胜皇上的天子令一筹。”霜昀,一直都是碧霄宫与虞楼传递消息的人。沉舟铁面刚直,不偏不倚,陈述:“目前看来,凤令一直都在替皇上监视裕王,多次透露其行迹。”
“宋诚,替朕召陈宗来。”
这些日子,为了将中毒的戏做全套,陈宗和张檩一直都守在主帐的外间,整日里开方煎药未曾停歇。配合骆汉骞的草木皆兵,日复一日下来,原本对皇上中毒存疑的人,心里也开始毛躁起来。
“微臣参见皇上。”
皇后前些日子替朕倒的那盏茶…”尉迟暄一字一句,沉声缓缓道:“可都查出来了?”
“回皇上,下毒的人应该是将原本准备好的药丸用力捻作粉末混到了茶盏里。只是…此物无色无味,怪异得很,似乎不像寻常药草制成的毒药。”陈宗不假辞色,言辞谨慎,却字字句句都踩在尉迟暄的疑心上。“此药着实怪异极了,微臣无能,查不出来处。”
“无色无味…”一时无声,听了这话,尉迟暄原本存在心里的疑虑已然落定。“宋诚…”
“是。”宋诚如今当差,半分神也不敢分。听了陈宗的话以后,电光火石间已有了猜测,额间不禁生出冷汗来。听到皇上的吩咐,垂头走到后面,拿出了一盒丸药,递给陈宗。
“陈宗,可是此药?”尉迟暄问道。
陈宗十分小心地打开药盒,奉命唯谨地一手轻捻,果真见丸药碎落成白色的粉末。面带惊疑,跪地临深履薄般回话道:“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论!事关龙体,请皇上再召张檩大人一同确认。”
“退下吧。”尉迟暄在启用陈宗前,曾经派沉舟仔细查过他的背景。此人在太医院数年,医术精湛,却因年资尚浅,又不善于交际奉承,而备受打压。眼前这般低心下意的秉性,能从他口中说出三分,便已有了七分把握。
“皇上,这…皇后娘娘怎么还会有乌孙族的蛊药。”宋诚胆寒发竖,将盒子收起放好,颤声问道。
当年乌孙族在归入大周时,总共献上了三颗蛊药。眼下这颗,是太宗驾崩前赐给太皇太后的,月前,太皇太后以此交易保下萧家,这才到了皇上手里。余下两颗,五年前皇上完全控制前朝后宫以后,从先皇的密室取出来,一颗给…先淳贤皇贵妃服下,另一颗用到了先皇身上…
“真是朕的好皇后!”如此,便说得通了,为何自从他遇刺中毒的消息先后传出以后,皇后身边的沧伈与裕王来往频繁。
荣贵太妃出身乌孙族,手里有蛊药也不奇怪。
皇后刚被夺了协理六宫之权,担心再拖下去连后位也保不住…若他此时猝然驾崩,大皇子年幼登基,皇后顺理成章成为母后皇太后。裕王这个眼下唯一的先皇之子依照礼制便会成为辅政大臣,更甚…主少国疑,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皇后此时,是等不急与裕王投诚了。就是不知,这是皇后自己的意思,还是清远伯府的意思…
“既然这么在乎皇后之位,那朕便成全她!”尉迟暄怒极反笑,吩咐宋诚道:“将这药给贾廉,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是。”宋诚噤若寒蝉。
“拟旨。”尉迟暄尉迟暄把玩着手中的龙纹玉佩,冷面霜眉,不怒自威。声音不见起伏,徐声缓言道:“今,皇长子尉迟彦,天姿聪颖,仁慈豁达,恪尽孝道,品行端方,将来可为天下君,册为皇太子,移居东宫。布告内外,咸使闻知。钦此!”
沈明娇寅时三刻才回到营帐,补了个觉以后,此时正头枕着手臂侧卧在贵妃榻上,随手翻着岚琛临走前给她的,祖父与先岚胥将军于作战中总结编撰而成的行军策。
“主子,皇上下旨立大皇子为太子了。”观棋进来,拿起了一件薄毯,盖在她身上。
“嗯”沈明娇眯着眼睛,懒散着揉了揉眉心。
“主子交代的话,陈宗一字不落都说了。”
“皇上多疑,被皇后乱了心神,反倒拿捏不准清远伯府的态度。”沈明娇摩挲着书册上风干发黄的字迹,举重若轻道:“既然如此…咱们再送皇上个大礼…”她附在观棋耳边轻语。
观棋见如今整个计划中最险的一步已然得手,将自己心间的疑惑问了出来。“主子怎么笃定,皇后一定听了咱们的话给皇上用药呢?”
“原本我也不确定,但陈宗说尉迟暄真的中毒了以后,我就知皇后八九不离十是要按耐不住了。”沈明娇思忖着,也不知是谁趁乱给他下了毒,帮了她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