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病人用的轮椅,把彭福特先生送上电梯。我进房之前先躲在一旁,好让他们先把他安置在睡椅上。我打算像真正舞台上那样入场。
见到他时,我几乎吓得目瞪口呆。他长得简直跟我生父一模一样!我们之间的年龄也大体相合,只是他看上去比我更显老,头发也白了。
我走进房间时,他抬起头来,向我温和、宽容而友好地笑了笑。这笑容我已学会如何表现。彭福特接着抬手示意。我大到他身前,向他报以相同的笑容。
“我很高兴,终于看到了你。”他口齿不太清楚,可精神和气概却表现得十分刚强。
“能够见到您,我感到万分荣幸,先生。”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笑嘻嘻地说:“看来你以前看见过我哩!”
我双眼看着地上,“我曾经尝试过,先生。”
“尝试过!后来你成功了!嘿!能够看到自己的形象这真是件怪事!”
突然间,我领悟到,他并没意识到他自己会出现。而我的出场正是“他的出现”。
只听他继续说道:“先生,请你走几步给我看看好吗?我想看看我自己——你——我们俩。就这么一次。我想知道观众意见如何。”
于是我挺起腰板,在房间里踱起步来,跟彭尼交谈(这可怜的女孩,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他,露出十分困惑不解的神色),还拿起一张报纸来阅读,抓抓我的锁骨,摸摸我的下巴,从腋下拿出护身杖在手中不停地摆弄着。
他用一种快乐的眼光注视着我。所以我在表演结束和鼓掌之后又重演了一次。我站在地毯正中央,模仿着他最精彩的演说结尾部分,我并未逐词背诵他的原文,只根据我的理解说个大意,我高谈阔论,声音洪亮,就像他过去演说时的姿态一样——最后,我以他的原话结束:“奴隶是不能被解放的,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得到解放,同样,你也无法把一个自由的人变为奴隶,你最多只能把他杀掉!”
大厅里鸦雀无声,静得出奇。接著有人轻快地鼓起掌来。彭福特突然也用他那只好手捶打着睡椅,高声喊道:“妙极了!”
这是我扮演这个角色所赢得的唯一真正的掌声,这就足够了。
他叫我拉一张长椅坐到他身边。
接着他问我,以后我打算干什么。我对他说,我还没有打算呢。他点了点头,说:“我们这儿有个工作给你,有工作等着你干呢。”他并没说什么工作,工资多少,可我为此而感到骄傲。
这时,选举结果开始播送。大家的注意力转向立体电视机。关键的选举结果报告开始到来。所有的人都保持安静,好止罗杰的铅笔和塔克的计算尺能够顺利工作。过了好长时间,罗杰把座位向后一推。“好了,首领,”他没有抬头就说:“我们当选了。我们至少多十个席位,可能是十九个席位,也可能超过三十个议席。”
彭尼又把电视机音量放大。播音员讲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有人递给他一张纸叫他宣读。他转过身,笑容满脸地说:“朋友们,同胞们,现在允许我向你们宣读首席大臣的声明!”
电视机的图像立即变成我的胜利演说。
我坐在那里,沉浸在幸福之中。心中百感交集,各种美好的画面涌现在眼前。
只听电视机中继续传出我的声音:“让我们一道携手前进,让自由普降大地……”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异常的声音。
“彭福特先生!”我喊道。“医生,医生,快来啊!”
彭福特先生伸长了右臂向我抓来。他急着要跟我说什么,可说不出来。他惊人的意志力没能使他虚弱的身体听从指挥。
我用双臂抱住他——他已昏迷不醒,呼吸困难。没多久,他就魂归天堂了。
他们把他的遗体放进电梯往下开。塔克和卡佩克博士一块儿搬,我插不上手。罗杰拍了拍我的肩膀也走了。彭尼跟着他们下了楼。我孤单地走向气泡式阳台里,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少尽管那儿的空气也是用抽气机抽进来的,但总新鲜些。
我简直吓呆了,仿佛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我竟看到了自己怎佯死去。我不知道自己在阳台上呆了多久。最后我听到罗杰在后面喊我:
“首领!”
我转过身去。“罗杰,”我急忙说,“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首领,”他坚持说道:“你是否知道你现在必须做什么?”
我感到有些茫茫然不知所借。
“你是什么意思?”
“首领,一个人死了——可是戏还得继续唱下去。你不能就这样走掉。”
我感到一阵头晕眼花,有点稀里糊涂。他的神色变得难以叫人捉摸。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他在我面前近近远远地晃动。
“你是什么意思?”
“……他们夺去了他完成事业的机会。因此,你必须继承他的遗愿,为他把工作做完。你得设法使‘他’活在人们中间。”
我慢慢明白过来,摇摇头,但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话来:“这简直荒唐,可笑透顶。我只是个演员,我不是政治家,没那个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