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寒冬的天,顶进一浴桶井水来,用法术将它弄温,也比平日费事些。原本是想将我和衡文洗涮干净,结果洗着洗着又洗回了床上。于是再换水,再温再涮,几来几去的,等本仙君真的清爽惬意搂着衡文到床上小睡时,天已快亮了。衡文懒懒道:〃难怪凡人常说,只恨春宵短。今夜却知此意。〃阖上眼,沉沉睡去。
我闭上双目预备小憩,却又做了一个梦。
第六十七章
梦里我坐在一间屋子的灯下,面前摆着一盘棋,我眼前像蒙了一层雾,看不清棋局,看不清对面与我下棋的人,我心里却知道,是我输了。我脱口而出道:〃我又输了,不晓得这辈子能不能赢你一回。〃灯花噼剥地响,身侧的窗纸却已隐约透进晨光。对面那人挥手扇息了灯,推开窗扇,晨光乍入。我却眨眼间站到一方院落中。雾气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院落的一切我却似乎了然于胸。我前方该是一方水池,池中的睡莲刚刚长出圆叶,池岸边有几块太湖石,两株芭蕉。池对岸有一个亭子,亭中的石桌上刻着棋盘。这时候应该是春天,木香花的香气在晨雾中沁人心脾,院墙上蜿蜒堆砌的木香花丛一定花满枝头。
他就在我身侧站着,我身后,是方才的那扇窗。
我向他道:〃晨露薄时,东风正好。〃依然瞧不清那人的脸,却知道他定会欣然一笑。花香郁郁,晨风清凉,那雾气却愈来愈浓,我着急看那人的脸,想知道他是谁,他的身影竟完全隐进了雾中,无形可辨,我伸手想拉住他询问,触手握住一角微凉的衣料,猛一凛,醒了。
我手中抓着衡文的袖子,衡文正靠在床头,侧首看我。
我忙撑起身道:〃你。。。。。。多睡一睡罢。。。。。。快躺回去。〃衡文懒洋洋地道:〃我又不是凡人,哪里这么弱,睡一睡乏已去得差不多了。〃本仙君立刻问:〃你。。。。。。从哪里知道凡人这么弱的。〃衡文打了个呵欠道:〃书上看的,那种册子,单有画的不如有字配画的好。〃
衡文……他……究竟看了多少本春宫……
衡文看向我的手道:〃你左手怎么了,好像不大灵便。〃我正在揉左手的小指,应道:〃兴许是什么时候伤着了,小指有些不适。〃从清晨起小指根就像被刀割一样,阵阵地刺痛。
衡文抬起我的左手看了看,忽而道:〃我想先回天庭去。〃瞧了瞧我的脸色,笑道:〃你莫要发慌,我并不是回去认罪。我只觉得你下天庭这一趟,许多理由都十分牵强,事情也有些蹊跷。我想去玉帝御前将这些疑惑都问问清楚。至于认罪么,〃发梢轻轻擦过我肩头,〃待你我一道去认。〃
衡文想回天庭,我决计拦不住他,只好道:〃好罢。〃
我随着他披衣下床,替他顺了顺衣襟。衡文走到门前,侧身向我道:〃宋珧,你说等你我和天枢南明一样历劫的时候,下来设情障的能是哪个?〃
我干笑道:〃还真未想过。〃衡文一笑,在晨光中拂袖转身,化光而去。
我在房中的那块空地上空站了片刻,叹了口气。从衣袖中翻出一折白纸,铺到书桌上,再拿出一支笔,那笔不用蘸墨,自然就在纸上写出字迹来。
我将写满字迹的纸折了几折,念了个诀,那纸就化成一道金光,转瞬无影无终。
这是我下凡间时,玉帝秘密赐给我的,叫做上言折,无论在何处,此折都能在瞬息之间摆上玉帝的御案。
本仙君出了小书房,揉了揉太阳穴,衡文不晓得凡间世情,依然瞻前不顾后,他走得倒利索。今天一大早,院子里少了晴仙,又少了位小少爷,要本仙君怎么对下人和小天枢编圆了这件事?
衡文再快,绝对快不过那本折子。
我在那张折子上向玉帝道,罪仙宋珧辜负玉帝法旨,私通消息与天枢星君,且妄动私情,自念无可恕,自请其罪。
折子递上去,本仙君自家也觉得自家十分苦情,但天枢之事,我绝对逃不了责罚,既然已经要上诛仙台,何苦还拉上衡文。
天枢和南明的例子摆在眼前,所以我想,就算我被打下凡界,再做凡人,衡文在天庭,总比我和他两个都到了凡间好些。
我走到回廊上,迎面先碰见一个小丫鬟,小丫鬟福身向我问了安,我正琢磨要不要说晴仙姑娘和小少爷还在睡,莫要惊扰,暂时先挡一挡。远远地小厮忽然急急惶惶地跑过来道:〃老、老爷,正厅、正厅中~~你快去看看罢~~〃
我大步流星赶到正厅。一男一女在厅室正中央向本仙君扑通跪下。
晴仙和吹笛兄怎么又回来了?
晴仙和吹笛兄跪在地上,对着我痛哭流涕。
吹笛兄拉着晴仙的小手向我哭道:〃宋公子,你是晚生和晴儿的大恩人,晚生和晴儿完婚后,一定在家中供奉恩公的长生牌位,日日上香~~~〃
他哭,晴仙也跟着哭。但这二位昨天夜里怎么不在后院哭完,今天特意再跑来哭一场。
我无奈弯腰扶起晴仙和吹笛兄道:〃当不起当不起,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天下最圆满之事。在下……在下不过是顺天而行。〃
送走了晴仙和吹弟兄后,我回到正厅,看见屏风边站着小天枢。
天枢亮晶晶的眼看着我道:〃方才晴仙和那个人,为什么哭成那样?这是不是凡人的情?〃
我摸摸他的头,坐下来道:〃不错。〃
天枢道:〃情不是一件让凡人很快活的东西么?那应该笑才是,为什么哭。〃
我道:〃惹上了这种东西,哭的和笑的都不少。〃
天枢哦了一声。
我向丫鬟道小少爷今天贪睡,先莫喊他,能哄一时是一时罢。吃完早饭后,天枢在僻静处小声问我:〃衡文呢?〃我实话实说地道:〃他先回天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