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潆一行人到了大同附近,却没有进城,而是直接去往西北军的军营。大同如今是霍平的天下,虽然霍太后看似倒了,霍家也收敛了很多,但霍平是皇帝的耳目,被他知道行踪,很快便会传到宫里去。
王氏比他们先到,已经被乔叔安置到妥善的地方去了。她一个老妇人,不出来添乱已经是帮裴延的忙。
军营附近有军眷所住的村落,这些人是军籍,家里条件都比较简陋。沈潆让易姑姑抱着定哥儿在一户人家稍事休息,自己则换了身男装,跟着裴延去军营。
军营本来不能让女子出入,但眼下是非常时期,裴延只能破例。
裴延带着沈潆一路进了帅帐,把得力的几个大将和谢云朗全都叫了过来。谢云朗一直在军中坐镇,关注着朝中的动向。皇上派出半数京卫追击鞑靼大军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这几日私下也在讨论。没想到这当儿,裴延回来了。
他进了帅帐,看到沈潆跟裴延正在说话。她换了身男装,像当初初到西北时一样。只不过眉眼之间那种冷淡和青涩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和坚毅。从前她身居长信宫的时候,两个人之间见的次数反而少,就算见到了,也是隔着人山人海,他几乎都要忘记她的长相了。
如今这个沈潆,算是给了他新的认识。原来那个骄纵的安国公之女,端庄贤惠的皇后,可能都不是她的真面目。皇宫其实折断了她的翅膀,她生来适合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
好比现在身在这军营中,跟裴延讨论家国大事,也没有丝毫的怯弱。
听到卫兵的通报,沈潆抬起眼眸,看到穿着甲的谢云朗,微微点头致意。她没有从前那么避讳,因为裴延知道了她的身份,不会再怀疑她跟谢云朗之间有私。谁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她现在看谢云朗,并不是看什么谢家子弟,名满京城的才子,而是一个故友,以及现在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
这几人都见过沈潆,看她出现在军营里,还有些惊讶。裴延说道:“如今大同城不好进,我把夫人和孩儿暂时安置在附近的村子里。她对京中的事情熟悉,来这里也好帮忙出谋划策,大家不必避让。”
众人这才知道裴延已经当了父亲,纷纷恭喜他。只不过这女子本只是个妾室,怎么摇身一变成为夫人了?大伙也没深究这个称呼,只道有空去看看小公子,再送上一份贺礼。
裴延一一抬手谢过,对几人说道:“现在想必皇上出兵鞑靼的事情,诸位都知道了。”
陈远凝重地点了点头:“这几日弟兄们都在谈论此事。我们跟鞑靼作战多年,最是清楚。本来鞑靼这次出兵就不是要侵占大业的领土,而是皇上慢待鞑靼的使臣,甚至将四皇子扣在天牢里。人家也是被欺负得没办法了,才要出兵。看皇上的样子,是要打到王庭去?”
常海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打就打呗!就京卫那些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家伙,最后还是要我们西北军擦屁股,你们信不信?到时侯爷再带我们打个大胜仗!”
军帐里头安静了一瞬,明白的人自然讳莫如深,不明白的人也闹不清楚状况。
“皇帝要杀我。”裴延平静地说道。
“啥?”常海蹦了起来,“他疯了吧?杀了侯爷,谁给他保卫边疆?”
“这其中的内情说来复杂。不瞒几位,若皇帝执意杀我,我不打算坐以待毙,你们可愿意随我起事?”裴延问道。
帐中的几人面面相觑,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裴延在说造反的大事。过了会儿,陈远道:“我们是侯爷带着起来的,与侯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侯爷要做什么,我陈远都跟定您了!”
剩下的几人也纷纷振臂呼应,只有谢云朗没有说话。
裴延起身抱拳道:“多谢几位抬爱,我并非有野心,贪恋权位之人,今日所为,情非得已。但大家放心,我也不会让兄弟们枉送性命,且看皇帝下一步如何做。诸位出去以后,照常操练即可。谢参军留下。”
陈远等人知道他有话要跟谢云朗单独说,纷纷告退。
等账内只剩下裴延,沈潆和谢云朗三人的时候,裴延问谢云朗:“谢参军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难道是有什么顾虑?”
谢云朗看了沈潆一眼,他本是极出众的相貌,带着份世家子弟的高雅和云淡风轻。如今身上穿着简甲,逼出了几分英气,更显得人中龙凤。谢家子弟本就多才俊,谢云朗不愧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觉得,他们公然在这里讨论怎么反皇帝,还是要顾虑沈潆的心情。她那样的身份,卷在这样的事情里,终归尴尬。
沈潆似乎知道谢云朗所想,轻语道:“大人不必有顾忌。我同侯爷一样,已经下定决心。”
谢云朗这才开口:“依我所见,皇上这回让半数京卫直逼漠北,一是为了对付鞑靼,还有防备西北军的意思。侯爷请看舆图。”他上前,站在桌子前,手指着桌上展开的军事舆图,说道:“朝中本来没有做大战的准备,粮草和冬衣等供给都不充足,贸然追进鞑靼的腹地,京卫可能有覆灭的危险。可是侯爷看这几个卫所,都是早年因为气候原因荒废了,但基本防卫的功能还在。如果皇上驱除鞑靼后,直接让京卫驻扎在这附近,与西北军就会形成对峙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