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穿乐不可支的笑着,指了指篮子:“我反正刚从京城回来,便是带进个把陌生人,对外也说得过去……你把这些食物吃了,等填饱了肚子就回到地面,就说是我带你回来的,今后你就住在这间蒸酒坊做看守,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少接近你的。你且在这里住下来——反正你现在的状况,哪里也去不了。”
海公子微微一笑:“你忘了交代一点:我虽然哪里都去不了,几乎失去了一切能力,但我这个在时空之轴上移动的棋子,却时刻能够知道原点的情况,毕竟那个原点是我当初设立的,所以你的一切状况,都瞒不过我的双眼。”
时穿无所谓的摇摇头:“我并不想背着你鼓捣点什么,你这是以小人之心衡量我。对我来说,寻找回去的办法,才是首要问题——忘了问你,本朝的琉璃器具,也是你鼓捣出来的吗?”
海公子摇摇头:“十年来,我便如你现在一样,拼命地工作,只不过求着一个生存,哪有闲工夫摆弄那些事物……怎么,听你的口气,又有一个不知名的时空旅行者,失落在这个世界?”
时穿点点头,随口介绍了蔡大官人的情况,海公子想了想,回答到:“也不一定出自我们这样的人之手,我记得宋初的时候,就有关于透明无色琉璃杯的诗句,另外,仁宗时代,玻璃在东京汴梁城已经卖的满大街都是。到了神宗时代,王安石、苏轼都曾写诗称赞过玻璃杯。哦,似乎唐人的笔记里也谈到过这种透明玻璃,我还记得白居易的诗词里也有玻璃、夜光杯等器具的描述——或许,这次是你多疑了。”
时穿摇头:“那只能说你现在变迟钝了我只是在疑惑,这玩意儿出现的太蹊跷,而且制造者一直竭力隐藏它的来源,这是为什么?我目前只追踪到徐州就断了线索,后来担心家里出状况,不得不回来坐镇。
不过,我临走的时候也给他找了点事——我把玻璃配方卖出去若干份,以后制作玻璃的作坊满大街都是,我想看看是否还有人出于这目的,对制作技术进行保密。当然,如果有人想要找出出售玻璃配方者,顺着我留下的线索,也能找到海州,我打算坐在海州,等待鱼儿上钩。“
稍作停顿后,试穿满脸欣慰地看着海公子:“现在好了,有你在家里坐镇,我可以出去活动一下,我已经准备好了鱼饵,自然要布置一番。如果真能证实我们多了一位同行者,也许我们三个人合力,能实现我们的愿望。”
海公子马上接嘴:“说到‘实现愿望’,我这阵子冷眼旁观,发现你并没有做出较大的动作,你在顾忌什么?这世界,还有什么能阻挡你?”
时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世界如此美丽,我想多看看,多品味一会儿……”
海公子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时穿低下头,回答:“好吧……想要改变着一切,挽救这美丽世界灭亡的命运,该走什么路子?改良?还是革命?”
“改良——你脑子吃肿了,咱中国人从不擅长‘改良’,但凡‘改良’者,从没有好下场——秦代商鞅、汉代晁错、宋代王安石、明代张居正……那些改良者身死之后,他们的改良措施,能留下来的部分是属于好的还是最差的?”
“可是革命又能怎样?打倒暴君做暴君,一代又一代治乱循环,苦难又一代接一代重复——这个时代是古代中国创造力,财富拥有程度,以及文明的顶峰,毁灭这个时代,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取代它?取代它之后,能否继续推动文明的前进,能否继续这时代的辉煌……
好吧,这么说也许太官样文章了,说现实点:这个时代是百姓生活最舒适的时代,为了能够舒适的生活下去,我们该怎样保证这种舒适,在改朝换代之后得以继续?改朝换代,能够做到这点吗?这才是我迟迟不动手的原因!“
海公子沉默片刻,回答:“你这么说,我也很迷茫,咱们干脆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再说……如果这时代真有帮手,或许还是好事……好吧,我答应帮助你。”
在地下交谈进行的时候,贺小五已经结束了谈话,半醒半醉的摸着黑往家里走,他胸腹中满是熊熊的怒火,经过甜水巷的时候,他站在巷口停留了一下,伸长脖子仰望着巷口第一间屋子。那里曾经是他心上人居住的地方,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留守的几个仆人。
时大郎这次回来之后,那些女孩儿迅速从生意中脱手,仿佛今后打算一心做大家闺秀。目前时大郎拥有的产业,生产已经转移到了乡下,铺子商店交给职业经理人经营——这种做法也是宋代官宦世家通常的经营手段。但这样一来,贺小五心中思念的那个人,也就离他越发的遥远。
或许已经!“可望不可及”。
今后城里这两处住宅,只是时穿的临时居所,听说豆腐西施那儿,房租只结算到六月,但房子已经腾空,新增建的各项设备都无偿的交给了豆腐西施。这么说来,贺小五即使与豆腐西施继续交往下去,也不见得能再见到那个人。
就这么算了?
贺小五很不甘心,他摸摸腰里,那里有方举人赠送的一块银铤,想起方举人说的话,贺小五心中又热火起来,他跌跌撞撞的向自己屋子走去。
天亮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这天一大早,时穿接见了屋中的仆人,在穆顺的介绍下,时穿对这段时间工作表现好的进行了打赏,对懈怠的仆人不免喝斥了几句——借这个工夫,残废的海公子轻松的混入仆人当中,成了时穿新雇的、一名专门养护蒸酒坊锅炉的新仆。
海公子的出现,并没有影响时穿的生活,他该干啥还干啥。
处理完家务事,时穿夹着书本来到崔庄女学。这个时候,从嘉兴时氏家族雇来的两名教书先生已开始上课。这两名先生是一对叔侄,年长的六叔是一名老秀才,平常在族中教书为生。去年嘉兴时氏受到时穿的托付,在年前特地于族中选拔识字者来海州任教。这位六叔贪图时穿给的俸禄优厚,便带着交好的侄儿长途跋涉而来,因为时穿不在家,他已经在崔庄等开工许久了,今天终于正式开课,虽然教授的学生是女人,但看在薪水优厚的份上,六叔已不太在意男女。
六叔的侄儿与时穿同辈。这位侄儿跟时穿之间,已经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在宗族里他排行第三十四,时穿便按照规矩,称呼他“三十四兄”,或者简单的称呼为“三十四”——虽然是兄长,但作为雇主,时穿有权利这样称呼“三十四兄”。
第258章 看咱点石成金
时家叔侄中,六叔在女学里教识字,课本用时穿编写的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而时三十四则负责教授算筹(数学),不过依时穿看,这厮的数学水平也就比现代的小学水平稍高一点,崔庄女学现在已经上到时穿《女书》中的第二册,已经进入“鸡兔同笼”等方程式应用问题,稍稍复杂的例题弄得这位族兄手忙脚乱,似乎自己也没能搞懂,对着书本愣了半晌,这才迟迟疑疑的照本宣科……
但这点小瑕疵,时穿也不在意。他站在新盖好的学堂窗外,听六叔上完了千家诗的课,而后看着六叔摇头摆脑,恋恋不舍地捏着课本一路走一路吟哦走出门,然后微笑着看三十四兄上台,开始上筹算课……但三十四兄昨晚开场白后,轮到时穿上台了。
“今日讲的是《家庭经营术》,我写此书时,内容参阅了一名西人、在咱们春秋年代书写的一本经技书,这本书应该是世上最早的‘经济’书。哦,现在的西人普遍识字率不高,所以这本书即使在西人的世界,看得人也不多。
但是,等西人到了咱宋人的识字普及率后,我想这些知识将成为西人成年前的普及知识,以及成年人最基础的应知应会,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
这是大宋,宋人从不怕学习别人的知识,所以“四大发明”中有三项属于这个时代,所以时穿介绍经济学知识渊源的时候,也没有满清式的回避与篡改,他说的很坦然,台下的人听的也神情自然。
崔庄女学虽然名震四乡,附近乡绅纷纷辗转托门路想让自家女孩入学,但其实整个学堂,加上十八名桃花观出来的女孩,总计只有五十二名学生。正因为一个上学的名额如此难求,所以才这么受追捧——两位郑氏姑娘现在也坐在台下,她们就是崔庄女学最后的两名学生。
女学采用分班制教学,五十二人被分作三个班轮流上不同的科目,今天是两名新教师上任的时刻,所有的学生都在大课堂参加典礼,时穿借这个机会,用闲谝的语气开始了第一节经济术教学。他随手翻动着书本,让书页哗哗作响,而后嘿嘿一笑,继续说:
“经济术,第一章就是‘边际成本’——请注意:是‘边际成本’而不是‘成本’。所谓成本,举个例子来说就是:买张牛皮十文钱,加上针线、加上工匠薪水三文钱,做出来的东西,成本为十三文钱——这是账房先生的思维模式。
而经济学家考虑的是:这十三文钱投资下去,由此引发的外延式边际成本是多少?这个意思……你们知道雪崩吗?……不知道啊,那你们在山上看过坠石么。石头滚下山梁,越往下滚,带动越多的石头,声势越来越大。而投资也是这样,第一笔钱就像第一块石头,投下去之后,会带动越来越多的边际效应——从春秋时代开始,如此考虑成本问题的人,被称为‘经济学家’,今后识字率上去了,这样考虑问题的就是‘普通人类’。
经济,就应该这样考虑,你等今后经营家庭产业,也要摒弃那种账房先生似的成本考虑。因为用账房先生式的思维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