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时代,“及第”二字不是随便说的,因为科举发榜的时候,只有第一榜上的三个人,才能被称为“进士及第”——民间把这三人分别称为:状元、榜眼、探花。
如果名单在第二榜上出现,那么被称作“登科”,这一榜的进士获得的是“进士出身”,而第三榜就差一点,基本上是一些学识上的废柴,因为连考了三次,按规定他们取得了“同进士出身”,这个职称实际上是一种朝廷官方的哀求,意思是:求求你们,别来侮辱我们的神经了,连考三次,你们不嫌这是折磨,阅卷的我们已经受够了,拿去,给你一个相当于进士待遇,从今以后别来见我了。
所以“同进士”,在古代的排比句与对偶句当中,它相对的词是“如夫人”,意思是差不多相等,马马虎虎,大家都马马虎虎的过去了。
黄煜这一科得的名次,实际上等于“探花”——宋代还没有探花这个词,头榜名单中的状元,名字是横着写的,剩下两位名字竖写,仿佛板凳的两条腿,支撑起状元的伟岸。但是民间习惯上,依旧按照竖排从右到左的阅读习惯,将左面那位认定为第三名,所以黄煜就是民间意义上的“探花郎”。
黄煜的父亲笑的很开怀,他热切的接见了白身的时穿,这位黄氏生意伙伴、密友,还是一路护送黄煜上京的保护者获得超规格接见,见到时穿他还一脸的遗憾:“只差一点点啊只差一点点就能登魁。一旦登魁……哈哈,我家煜儿本是海州的解元公,那不是三元及第了吗?”
整个北宋只有两位三元及第者,黄煜如果真能够实三元及第,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海州黄氏也能一跃成为整个大宋数得着的书香世家……
但是,黄家老爹似乎忽略了一点,殿试之前还有一个省试。如今说了半天,黄家老爹没有提起过黄煜省试的名次。按常理,黄煜,或者海州任何一个人得了省试头名之后,海州城早已经轰动了——大宋朝省试通过的举人,基本上就是进士了,因为整个两宋,殿试只黜落了两位举子,那两位举子还是在开国初年黜落的。
哦,人家兴头上,自己不能说扫兴的话……时穿忽略了黄老爹话中的漏洞,他顺嘴问:“同去的海州人,还有谁考中?”
“本州的嘛,听说考中了四人——巧了,有三人是在你护送的那一解举子中,比如沭阳的刘旭刘半城、二榜第七十四名;还有本县的举子罗望京,二榜第一百三十一名……哈哈,真是巧了。所以人都传言说你是举人的福星,犬子来信也说,你一路上把他们照顾的很好。”
正说着,旁边凑过了一位姓丁的海州茶商,他儿子也是一名举人,今年没去上京赶考。顺着罗老爹的话,丁掌柜上前寒暄:“时教头,三年后你还护送举人上京吗?小老儿得罪了,今日我就在这里预定一个位子,三年后,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孩子就指望时教头了。”
丁茶商开了口,陆续有人过来凑趣,预定三年后的位子,时穿哈哈一笑,提前露个口风:“我最近忽然有了进学的意图,也许三年后,我也进京考一趟。”
黄老爹表情惊讶:“时教头怎么也有了这想法?啊,犬子曾经说过,时教头也是宰相门第出身,学识不成问题,只是……”
时穿哈哈一笑,顺着这个话题向下发挥:“我今日凑巧看见一桩事,心里很是愤愤不平,不禁也想考个功名,出一口恶气。”
果然,这话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黄老爹首先发问:“时教头吃穿不愁,又有官身,虽然品级小了点,但横行海州不成问题,怎么时教头如今有了这样的感慨?什么事让时教头感觉愤愤?这海州城还有人敢惹时教头?哈哈,我听说,连瞿知县也吃了你的瘪?”
时穿用委屈、惋惜、抱怨的语气,将褚素珍的遭遇诉说一遍,海州第一才女的悲惨处境顿时引起了众人的伤感,旁边凑过一张老脸,带着九品官帽,摇头晃脑的叹息:“褚大人乃是程颐门徒,做事向来古板,原先他最疼爱自己的女儿,想不到啊想不到。”
在座的人一起冲挤过来插话的老头拱手,口称“学谕大人”。
哈哈,等的就是你!
果然,学谕转过脸来很关注的看着时穿:“虽然为一个女子打算发奋,听起来很没有志气,但总算一件风流雅事——时长卿,你明日到学舍来,我考问一下你的学问。”
嘴上说的是明天考问,但学谕大人并不打算在酒席上放过时穿,他把时穿带在身边,酒宴当中时不时的问两句……当然,论到天文地理风俗人情等杂学知识,那个古人能胜过现代人?学谕大人对结果当然满意,临别时分,再三叮咛时穿第二天去学舍登记。
第二天一早,时穿还没出门,施衙内闻风赶来拜访,他还不知道昨夜宴席上闹得风风扬扬的褚素珍故事,劈头告诉时穿:“发动了,你还不知道吧,昨天衙役去了崔庄,讲将方举人传来问讯,质问方举人关于平妻的事情。我还听说今天学舍里要革去方举人的功名,以方便知县大人审案。”
时穿愣了一下,才想起施衙内说的是什么事,他赶紧问:“你找来扮方举人正妻的那妇人,不会出岔子吧?”
施衙内笑的贼兮兮:“果然如同你说的,这个方举人有许多秘密,他见了指认他的婆子,口瞪目呆的,连辩解都不敢,我还纳闷,怎么你料事如神到了这种地步?啊?他身边的那些随从毕竟是铜溪带来的,如今连他们都哑口无言。”
“这好说。他们身上隐藏越多的秘密,突然有人肯定的说知道他们的过去,他们只会以为这是昔日同党倾轧,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越不敢辩解——真把他们过去的一切都曝光,他们得到的,可不只是一个革去功名的处罚。”
第270章 开香堂了
施衙内兴冲冲的继续说:“现在学宫里正在唱一出好戏,好啊好啊,一等方举人革去功名,他就是一条死狗了——我已经准备好下手了,先堵住他在郁州岛的私盐场,那里人手众多,不能让他召集同伴。嘻嘻,这方举人也是傻子,在东海县没我点头,他能登上大陆吗?到了海岛上还不与我搞好关系,偏要跟我对着干,可不是找死?
这事儿,不仅我父亲的通州水军要动,涟水军、朐山盐场的人都出动……好啊好啊,那俩地方如此争先恐后,倒不是出于热心肠,是方举人的盐场牵扯到这二位,出了事他们谁都跑不了,必须在场监督——嘻嘻,监督,这个词妙啊!
大郎,我是越琢磨越觉得方举人奇妙,他得罪你还则罢了,得罪我也可以忍了,开办盐场这么大的事情,勾连不相干的外人,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事,他能有开口的机会吗?各方还不都红着眼睛,赶着上前灭口——你说,他怎么一门心思要寻死,还唯恐死的不快?“
施衙内所说的外人,指的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同伙。没办法,在国朝这地界,战略合作关系不靠谱,合作伙伴随时等着把你卖个好价钱,他们的口头禅是: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同时,利益同盟也不靠谱,万一出卖的利益比维持同盟关系还有利,盟友是不会有一秒钟犹豫的。
因此,唯有血缘关系稍稍值得信赖,这也是株连政策起的作用——古代法律上,血亲出事,亲友谁都跑不了,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们必须与整个家族绑在一起,无论外面有多大诱惑。
时穿好心的提醒:“关键是不能让盐场的人走出东海县——陆地上归我,海面上归你,他们一旦从港口离开,你马上派船跟紧他们,该动手时绝不能犹豫,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踏上岸。”
施衙内频频点头:“当然,这事儿也不用我操心,涟水军、朐山盐场的人都盯着呢,我不动手他们也要动手……我跟你说,我盐场的雇工曾悄悄告诉我,说方举人的盐场气氛诡秘,似乎暗地里在拜阿弥陀佛,这伙人没准是教匪余孽。
哦,把你的徒弟凌飞借给我用一下,万不得已,我准备动用姐夫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