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从那日登基起,升平极懒出声,越来越喜不动声色的她面对广的低声召唤也只是出声示意自己已经知道而已。
“朕今日诏阿鸾来,是要阿鸾看看朕昔日的手下败将。” 杨广笑眯了眼说。
升平不等回答,殿门外已有礼部官员携同李氏使节觐见,她噤声目眺殿门处,在臣官两列恭候夹道间进入四名使节模样的官员,司仪礼官朗声高唱:“宫门,跪——!”
岂料那四人不但不跪反而回首翘望,似在瞧谁察言观色,礼官见状色变,宝位上的杨广非但没有不悦,反而以手掩唇轻笑。
升平的目光透过金丝帘幕落在四人背后,只见空旷殿门外缓步而至一位男子。
他,身量壮硕,升平以为杨广于隋朝便是最英挺高挑男子的表率,不料此人更加容易夺人心魄。健朗身形如松柏般笔直,头戴赭色冠冕身着玄色短袍箭袖,虽未随身佩戴甲胄刀刃,目光却比大隋朝许多武将更为严厉刚毅,前方四名使节见他已从容迈步入内,纷纷探究查看似等命令般,只见他抬手示意,四人方才缓缓向前继续行进。
四人动作整齐划一,抬手停足已显示非寻常官员动作,他独自一人行于几人后却不显孤单力薄难以压阵,反而让众人目光皆紧随于他,似面临数万重兵不敢掉以轻心。
升平从此人的出现开始觉得呼吸停止,像被人扼住喉咙喘息不得。
“新君登基,万国来朝,臣,太原留守①李渊二子李世民携厚礼前来觐贺以示附属忠诚,礼单特此呈上,愿永追随上君隋朝,拱卫朝堂!”此人声音低沉威严,定是常年带兵之人才会磨砺出如此不同常人的肃厉。
他说罢贺词,单膝跪倒,罔顾礼官不悦神色,将手中礼单昂首送上,面对他不合规矩之举,礼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蹩眉张望杨广所在方向。
杨广未曾被他气急,依旧端坐宝座上纹丝不动,按礼数此时应该有礼官唱贡品数额目录,唱毕李世民方能叩谢起身,可李世民一举轻易破坏应行的规章典仪。
礼官张望宝座上的皇帝,杨广对李世民的举动漠然无视,没有发令,礼官额头渗出密密汗珠踌躇半晌,只得颤巍巍把礼单接住,小心翼翼展开刚要开口唱诵,面前跪倒的李世民已遽然起身。
如果先前单膝跪地已经触犯大隋礼仪,此举更是藐视大隋君臣。
戍卫内殿两边的带刀侍卫从仪式开始就紧绷警惕防止来者异动,见李世民不遵循事先演练礼节诡异起身,纷纷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刀剑做足架势。
“臣昨日旧疾复发,耐不住长跪腿痛,请皇上见谅。”口中虽如此说,李世民的目光却桀骜直视大隋宝座上的皇帝,丝毫不懂避讳,刹那间仿佛大殿内所有人都惊异他的狂言妄为倒吸口冷气,更在心中讶异北蛮藐视汉君之举如此明显。
升平抬头,隔面前遮挡翼纱正对视上李世民高眉深目,他屹立在面目全非的朝臣中间显出卓绝霸气,目光如凛冽寒风撼人心骨全碎,她骨子里的尊贵突然腾起,不服气的昂起头挺直脊背同样回视于他。
明明是俯首称臣的手下败将居然敢在隋朝朝堂上冒犯天威,哪怕他是疆场杀敌的罗刹她也不怕,她要以天家尊贵灭杀他莫须有的威风。
她,高高在上,他永不能及。
不知怎的,那人竟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仿佛能透过薄纱掀开她故作坚强的虚假表象般轻蔑。升平心头骤然收紧,不可能,他怎么会看得见她?
再看时,李世民已收敛凌厉的目光,垂首站在依旧匍匐在地的四名使节身后,显得突兀万分。
突然,杨广在上方淡淡诘问:“臣以君纲,子以父尊,你们虽身处北蛮苦难之怎么,连教化也因此缺少吗?”
升平侧首看向杨广,只见他紧握龙椅上扶手指节泛白,面容上依旧保持淡然,似对李世民的张狂不以为意,威严的王者之气犹如锋芒刺目的剑锋,恨不能奋力直砍去李世民不肯臣服的头颅。
朝堂上的臣子仰仗皇上言语纷纷指责,一浪高过一浪的向不懂礼节教化的李世民压过去,任谁也阻拦不住。
“臣以君纲,君必然是明君,明君体恤臣身弱体差,怜悯臣颠簸劳累,会在臣先跪时加以真切阻拦,臣心中必然感激以死相报,此时逼臣下跪,敢问新君又知否自己到底是明君还是昏君呢?”李世民沉声回答完毕,殿内一片寂静,人人都不知该怎样反驳。
升平预感不妙,只觉得此人并不简单,远不像是杨广口中所说的手下败将之流,如此韬光养晦,隐藏锋芒,不知为何,越想越是不由胆战心惊。
“明君昏君倒也无谓,只是君要臣死……”杨广笑意淡淡拍拍龙座扶手沉吟道。
丞相杨素面色阴沉,上前一步拱手接言:“臣不得不死!”
臣官见状顿时随之上前齐声附和:“臣不得不死!”
震耳斥责声中,李世民依旧泰然自若,嘴角噙着冷笑:“大隋内官原来如此,只懂得以人众压人,根本不在乎外将辛苦。”
还没等升平回过神,杨广冷冷道:“大隋不只人众,还有礼多,说不得其他,跪!”
显然,远放边外的李家人不知道,在大兴宫,新君微微蹙眉都会让朝臣四肢战栗匍匐哭泣,他依旧昂首扬眉,手中虽无兵刃却紧扣腰间,眼底隐藏杀戮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