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药有一半洒到了易雪逢的小腿上,好在秋满溪磨磨蹭蹭半天才端过来早就凉得差不多了,并没有太烫。
易雪逢死死抓着秋满溪的衣襟,像是幼时受了委屈一样不受控制地放声大哭,将眼泪全都蹭在秋满溪雪白的衣衫上。
秋满溪将碗放在一边——他被易雪逢抱着瞧不见下面,不知道那碗直接恰好放在了切云剑身上。
切云:“……”
突然很后悔刚才没有和他爹谈谈,要不然也不会被灵药浇头,更不会现在落得个当碗托的下场。
非常后悔。
秋满溪坐下来,抬手抚向易雪逢颤抖的肩头,轻轻一用力将他轻柔地搂在自己怀里。
他环抱着易雪逢显瘦的身体,给了他一个迟到百年的拥抱。
“师尊来了。”秋满溪轻声道,“我回来了。”
易雪逢哭得更大声了,他抱着秋满溪的后腰,用力地将自己往秋满溪身上贴,力气之大让他的心口都有些微痛,但是现在的易雪逢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相信这并不是梦境。
在自己面前的师尊是活生生的,而不是百年前他陷入绝望时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影。
易雪逢的哭声太过悲怆,秋满溪极其温柔地安抚他,一向爱洁的他撩着雪白衣袖给小徒儿擦脸上的眼泪,没有丝毫嫌弃。
易雪逢险些把自己给哭昏过去,他刚重伤痊愈,没一会就失了力气,几乎软成一滩水蜷缩在秋满溪怀里,手指还在抓着秋满溪腰间的佩玉,指节用力到发白。
秋满溪等到他哭声小些了才柔声笑道:“就这么喜欢师尊的佩玉吗,这可是炎石玉,整个三界仅此一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
易雪逢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抬头看着他,声音沙哑:“你终于回来了……”
我等了好久。
秋满溪轻轻摸着他发红的眼尾。
易雪逢说完后,又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终于等到了来为他做主的大人时一样,声音带着些哭音,沙哑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秋满溪怔了一下,接着从昨日一直强行忍到现在的情感突然宛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他看着易雪逢陌生的脸,如幽潭似的古井无波的眸子毫无征兆落下两行清泪,顺着他苍白的脸蜿蜒滑下。
对啊,他怎么才回来?
这一百年来,秋满溪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晚才回来,哪怕他再早回来一年半载,易雪逢也不会惨死在脏乱的蛮荒炎海,连尸骨都没留下一块。
他空有一身堪比天道的本事,却连自己的徒儿都护不了。
秋满溪喃喃道:“我……”
易雪逢已经没有精力再察觉秋满溪的情绪了,他说完那句话后根本不知道秋满溪心中掀起了怎么样的惊涛骇浪,他只是顺从自己的内心,微微仰着头在秋满溪怀中轻轻蹭了蹭,宛如梦呓一般哑声开口。
“……我好想你。”
就这一句话,直接将秋满溪本就不坚固的城防击得溃不成军,他无声喘息了几口气,将酸涩的眼眶强行稳住,才环抱住易雪逢,温声道:“师尊也是。”
这两人师徒情深中,一旁顶着药碗的切云剑却是十分郁结,他紧紧盯着柔声安抚易雪逢的秋满溪,闷闷想着:“我也想你啊。”
可惜你一句都没说过想我,刚见面还唤我废剑。
切云郁结得险些要哭了,但是他知道此时的易雪逢正属于极度欢喜中,他就算再不满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泼他冷水,只能自己幽怨地顶着药碗嘀嘀咕咕个不停。
半晌后,易雪逢才逐渐恢复了力气,他眼尾一片发红,脸上泪痕犹在,只是一直萦绕在他眉眼的郁气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秋满溪轻轻将他眼角泪痕擦干净,轻笑道:“我的雪逢多大啦,还哭成这副模样?”
易雪逢哭完之后才察觉出不好意思来,他垂着眸羽睫微颤着,拂开秋满溪的手,嘀咕道:“我自己来。”
秋满溪收回手,含笑看着他。
易雪逢自顾自擦好自己的脸,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忙道:“师尊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宁虞呢?他……”
秋满溪没等他问完,失笑着摇摇头:“你神魂在这副躯体上已稳,想来也是回魂一些时日了,宁虞不知道你的身份,那就说明是你不想让他知晓的,既然是你想的,为师不会多此一举。”
易雪逢不知是黯然还是释然地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虽然这么说着,内心还是有种没来由的失落感。
在一旁的切云若隐若现地感觉到易雪逢这股情感,心头轻轻一跳,不知是何感觉。
易雪逢并没有多想,他和秋满溪不见已一百多年,乍一相逢他竟然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余光胡乱瞥着,最后落在了秋满溪腰间的温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