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云飞此刻已是怒极,压根不信岫昭口中话,擎了刀向人劈去,却是“三川”的第二式,他这一砍用了十成真力,誓要将岫昭毙于刀下。岫昭早等他这招,脚踏八卦,人转了个圈,纸片一般飘到了钱云飞背后,抬脚往他腘窝一踹。须知膝后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平日里外功练不到,也最易成为弱点。钱云飞用力过猛,来不及变招,膝后受力一弯,那九环刀竟被他劈入地下三寸,他一拔竟没能拔出来。岫昭的剑却递到了身后,仍喊了一声,“眼睛。”
钱云飞膝后被他一脚扫得火辣辣地疼,也顾不上拔刀,扣掌转身往身后一削,这一削却是少林的开碑手,非但肉身,砖石也能劈裂。
岫昭似是算准了他的路子,从他腋下窜了过去,依旧是先前一样打法。钱云飞膝下活动不灵光,慢了片刻,岫昭已立在了身后,“眼睛。”
“你他娘的……”钱云飞心知身后暴露在他剑底,后颈最是致命,也是他一身硬功的罩门所在,他忽地不管不顾地转身护住后颈,岫昭一直未出招的剑就在此时改刺为扫,直取他双目。
一声惨叫之后,林宣回过了头,表情甚是奇特。
岫昭的剑尖没沾血,也没碰着钱云飞。他抖了抖左手,把剩下的铁蒺藜都扔了。没想到林宣传授的暗器手法还挺有用……这算是首战告捷吧。钱云飞虽躲过了他的剑气,却不防他的暗器。
“莽夫。”岫昭口中轻声道,“早和你说了是眼睛,就是不信。”
钱云飞双目已眇,恨声道,“要杀便杀,啰嗦什么?”
他一双手仍旧呈赤色,岫昭眯了眼,冷道,“和尚是你什么人?”
钱云飞不答。
岫昭叹了口气,从身上摸出两锭银子,一左一右朝人扔了过去。钱云飞眼盲却能听声,前后抄了那银元宝,手上一搓便变了形状。他扔掉手中的纹银,却不知岫昭已悄无声息地到了跟前,红郢缓缓递出,没发出一点声响。
“小心!”谨瑶与林宣缠斗间也瞥见了两人间形势,他口中一喊,钱云飞顿时警觉,撤回双臂护在胸前。岫昭原本这一剑极轻极缓,仿佛猫蹲老鼠般地耐心,此时变故一生,口中冷哼一声,改刺为削,划向钱云飞的手腕。他动了杀心,近距离施为,又准又狠,钱云飞只觉得手腕剧痛,之后便没了其他感觉。三丈外“啪”地落下一物,这杀了数百人的壮汉第一次有了恐惧的心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哀嚎。
那断腕喷出的血溅到岫昭脸上,岫昭也没避,口中依旧道,“和尚是你什么人?”
“哈,哈,哈哈。”钱云飞笑得极怪异,他知活不过今日,手上伤口也没去捂,任其喷着血。“他是我……是……”
岫昭眉一抬,走近一步,“你们是来追本王的,还是来追阗悯的?”他心中已然有些震怒,见钱云飞竟是不要命,握了红郢又是一挥斩下。
第58章
钱云飞失血过多,另一只腕也被他断掉,瞬间跪倒在地,“是……”
岫昭看他模样,突然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上前了一步,“是谁?”
“王爷!”林宣格开谨瑶的磁扭,冲岫昭一声疾呼,钱云飞已是个将死之人,又怎么会将秘密托出。岫昭靠得太近,若有什么变故,他亦来不及出手。
岫昭似是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在钱云飞面前蹲了下来,他看着那双断腕,颇为惋惜地道,“你与本王说了,说不定本王还能救你。”
钱云飞喉咙中咔地一声响,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双眼死死盯着岫昭,鼓得像一条充了气的鱼。
岫昭隔空一抓,先前落在地上的那貂裘披风被他抓在手里。林宣那方一惊,他这隔空取物的功夫轻易不显,从未在人前用过,面对这么一个活死人,却施展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钱云飞口中喷出一蓬血柱,恍如十几枚利刃,冲岫昭当头罩去,岫昭手中披风一卷,将那血剑尽数挡下,披风落下,却是多了几个血窟窿。
岫昭脸色微变,想起十二年前的一场厮杀,突地将红郢一立,挡在了咽喉处,一枚极细的追魂钉,叮地撞在了剑身上,再寻已了无踪迹。
岫昭将披风一扔,提剑就往钱云飞胸口刺,瞬间又拔了出来,来回刺了十几次。
林宣那头看得惊怖,不知岫昭是受了什么刺激,对一个死人这般发狠。钱云飞的瞳孔逐渐大了,颓然倒了下去。这第三样绝学,以命换命的招式,未能奏效,他永远也不知为什么。
岫昭寒着脸看着钱云飞的那具残躯,仿佛在看一个恶鬼,许久才扬起头呼出一口气,“铃音,你救了本王两次了。”
林宣见岫昭没事,心中宽慰,主子已成长至此,早不是当初那个孩童了,他此刻心态,竟有些奇异地感动,虽没有龚昶那般地崇敬,却也是叹服甘愿。
此时谨瑶已是毫无战意,林宣跟他玩儿了上百招,他却没碰到人的手指头。林宣手中的铜算盘,也没脱过手。他心惊林宣到底是隐藏了多少,原本以为他就跟那日在院里遇到时一般,但此时非彼时,他手中的那铜算盘的横梁,甚至都由铁换成了铜。
林宣冲他一笑,一瞬间他误以为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好人。而他的主子,刚才捅死了他的同伴,正满身是血地朝他走来。谨瑶此刻觉着受了他们的双重折磨,仿佛一只无形的手锁住了他的喉咙,一点一点地把他拖向深渊。他想着阿娘的仇还未报,又想着大不了就是一死,突然有了一种超然于生命之上的淡然,四肢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生与死都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