菸芳讪笑一声:“腾兰王妃和一个侍卫居然是朋友,难道腾兰王一点都不介意吗?”柔荑心头霎时有些慌乱,菸芳怎会这样聪明,连这都看得出来?“好,我帮你去打听打听。曾经是腾兰王的侍卫亲随,调入行伍,应该不是无名小卒吧。”这样的人寻找起来,可比姱姑的丈夫容易得多。
一些属于腾兰的战船已经沿江而上,集结在江面,但似乎并没有进一步的计划。流辉听说一度被官军征服的曲霞南部又起了骚乱,并且义军将实力较弱的腾兰军列为主要攻击目标,屡屡骚扰腾兰军,而洞海军被另一股义军阻绝在东线,对腾兰军的困境束手无策,腾兰括苍大约正不堪其扰,无心再与他争夺南麓。但流辉还是要做足准备,一旦南方局势有所缓和,括苍就可能挥军北上。
“从曲流借来的粮食今日刚刚运到,大部分的俘虏都被调集去搬运粮食了。这批粮食,加上之前从大观搬运过来的那些,足够我们的军队吃上半年。这是在为应对腾兰军做准备,听说腾兰军队,已经到了江边。”菸芳停留在城垛边,向柔荑使了个眼色。柔荑心领神会,趴到城垛上着急地向下张望,穿着黑衣的俘虏一个一个走到车边,卸下两只硕大的麻袋,扛在背上,在南麓士兵呵斥声中往来于城门内外,像一群忙碌的蚂蚁,那么远、那么小,根本看不清。
柔荑泄气地离开城垛。菸芳微笑着问:“看不见?为何不喊一声呢?”柔荑担忧地看着她:“可以吗?”菸芳笑笑,对身后的婢女耳语了几句,婢女便离开她们下了城墙。
不一会儿,只听城下有人叫道:“夫人、夫人!”柔荑赶紧爬上城垛,探出脑袋张望。在城下叫唤的,正是菸芳的婢女。她身边立着一个黑衣男子,朝她们仰起头来。
“是他,是他!”柔荑依稀辨认出他的五官,兴奋地朝他挥着手。城下的易行愣了愣,终是没有回应。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转身走到运粮的车边,继续背他的麻袋。柔荑懊恼地问菸芳:“他为什么不说话?”
“他害怕。”
柔荑思考了一会儿,一把抓住菸芳的手:“可不可以让我们见个面?偷偷的?”菸芳沉默地望着她,眼睑垂下,似乎是答应的样子。柔荑的心里,有一颗石头悄然落地,也许,她是真的要帮她。
南麓城的夜,是格外冷清寂寞的。比起腾兰王府中空荡的闺阁,更潜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柔荑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剑拔弩张的,战鼓的余音从未消褪,连夜风都像兵器一样锐利。她坐在幽暗的小房子里,这番光景,在以前好像也经历过。柔荑记不清了,那时她等待的人究竟是谁,是括苍,是易行,或是其他的男人。但是她知道,只要等着,就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来给她慰藉。
此时的她什么都不想,不想流辉的可怖,不想菸芳的诡异,甚至短暂地放下对括苍的思念,只要静静地等待一个人的出现。“吱呀”,破旧的木门开了一道缝,皎洁的月光在地面缓缓铺开。当月光照出那个人的轮廓,她激动地扑上去:“易行!”
转眼间,易行感到自己的肩头已经湿成一片。她没有哭出声,但易行很少她流过如此多的眼泪。易行心疼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慰。柔荑呜咽着说:“我好担心你,幸好流辉没有杀了你。”
“王妃——王妃为什么要见我?如果被那个人发现了,我们会很危险。”易行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能力,让应该听命于流辉的婢女暗暗给他传讯。即使知道危险,他还是答应了同她见面。即使在分别的日子里,艰难地将与她的过去压抑在记忆深处,但当见到那一面,尤其是当得知她过得如此痛苦之后,那份思念加倍地滋长。
柔荑使劲摇摇头:“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易行,我们逃走吧,我有信得过的人,可以帮助我们。”易行并没有马上回答。柔荑是一个不考虑前因后果的人,但他不是。南麓城除了俘虏以外的所有人,都听命于流辉,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帮助他们?
“你不放心,对吗?”柔荑理解他的忧虑,因为就在白天,她仍然对此抱持怀疑。柔荑按着他的衣襟:“是安排我们见面的人,她是流辉的夫人。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我今天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通她为什么要帮我。她希望我消失,从流辉的面前消失,这样就没有人同她争宠了。”
易行还是无法认同:“若是这样,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王妃呢?”将柔荑放走,显然是将自己也置于危险之中,易行并不认可柔荑推测的她的动机。
或许是因为,她将女儿送给了她。如果菸芳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应该会对她有一丝丝的感恩的。柔荑自己为菸芳的每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作出了合理的解释:“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易行,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我觉得她是可靠的。而且,腾兰军就在江面上,只要我们逃到那里,就不怕菸芳反悔了。”
“腾兰军到了?”身为俘虏的易行完全不知晓这个消息。但是,为什么腾兰军不对南麓发起进攻呢?身在敌营的他无法获知外面的形势变幻,也难以推测腾兰王的考量。可是,既然腾兰军已经在江面上等待着他们,这场逃亡,似乎不再只是柔荑的妄想。
作者有话要说:
☆、楼高不见章台路
“我承诺帮你逃走,可不曾答应你带着那个男人一起走。”菸芳的一边嘴角微微翘起,是讽刺的笑意。菸芳心中明白,她愿意帮助柔荑,是因为她也可以从中获得好处。但她是有风险的,如果柔荑要再带走一个人,她的风险就增加了一倍,而那个人,并不在她的计划中。
柔荑稍微思考了一下,嘴一扁道:“他不走,我就不走了。”
菸芳淡淡应道:“随便。”柔荑瞄了她一眼,她的语气如此平静,似乎柔荑的去留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但是,柔荑知道她是希望自己离开的,那她又为何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菸芳说:“他是腾兰大将,我不能放了他,给流辉找麻烦。”
柔荑冷笑:“我是腾兰王妃,你放了我,流辉就不介意吗?”
“因为你留下来,对流辉的伤害更大。”菸芳不愿看到流辉应霸占腾兰王妃背负骂名,更不愿看到流辉因沉湎女色意志消沉——虽然,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到底都还是她的私心,她想要回以前那个流辉,对她一心一意的流辉。“你如果想留在这里,我不勉强你。但是,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她的话正中要害。柔荑想要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等。她离开括苍已经太久太久,她不知道括苍是否一样在每个梦境里都见到她,她害怕一不小心,自己就会被忘记。她不能耽搁在这里,不能再继续面对那张魔鬼一样的脸,不能再忍受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我要走,但是,易行他不能留下。”
“你知道这一路,有多少风险吗?你们两个人同行,更容易被人发现,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
柔荑抢着说:“他会保护我!”
“那是对你而言。”菸芳说,“可我,没有任何理由要帮助他。何况今日我放他回去,来日他可能就是流辉的大敌。我怎么能以流辉的安危去冒险?”
“帮助他就是帮助我!”菸芳对柔荑的怒吼不为所动,她平静的样子让柔荑几乎抓狂,“你也说了路上有很多危险,如果没有人保护我,跟让我去送死有什么区别?还是说、还是说——你本来就是想让我去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柔荑仿佛突然间明白过来,冷冷地盯着菸芳。这是她的阴谋,她假意协助她逃跑,然后在逃跑路上让她遭遇意外死去,菸芳不但轻而易举地拔掉了她这个仇人,还不需要为她的死承担任何责任。
她的目光并没有令菸芳畏缩,菸芳的眼神淡淡地从她脸上扫过,不承认,不否认,那种冷淡的眼神,令柔荑身背后泛起一阵阴寒。差一点、差一点,她就中了这个女人的诡计。忽然,柔荑提高了声音:“好。你要么帮我们两人一起逃走,要么我就去告诉流辉,你原来是想这样害我的!”
沉静的目光有了一丝动摇:“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