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仍在每一个呼吸之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你的故乡,也有极好的男子罢?在我之前,你可也曾对谁动过心?”
“大约是有的,只是我没有福气,从来未曾遇见。”洛瑕微微一笑,却有些不易觉察的伤,“所以能够遇见你,应当是我今生,在这样的事上,唯一的一次走运罢。若说动心的男子,你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除却你之外,再不会有旁的人了。”
“十三,若我说我愿意为你留下,你可会挽留我?”
“妩儿,”夜凉起了风,他静静拥住了她,沉声道,“做你应当做的事。三年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归去,若是一朝放弃,我不愿你后悔。”
洛瑕垂眸下去,黯然笑道:“若我归去,你便是我的平生大憾。若我留下,有朝一日我更有可能会后悔今日的选择。无论哪一条路,我都注定了不会好过。只是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做了这许多都是为归去,我无论如何也应当循着自己的初衷。”
她一瞬间笑得有些悲伤,抬手抚上元颀的面庞,微颤的指尖传来的触感已然变得不真实起来,她只觉整个身子仿佛都轻了,这块土地似乎再也无法留住她,此时一阵风吹过,便像是要将她就此带走了似的。
“妩儿……”
洛瑕仍然笑着,眼角一滴泪将将滑落在他掌心:“羲和走驭趁年光,不许人间日月长。十三,我到这里来,也没什么旁的可留恋。只是却反而将我一整个此间日月长,都许给了你。”
“若是能有来世,我还想要再遇见你一回。若是能有来世……元颀,你可能许我一个来世?”
元颀并不说话,只是默然望着她悄无声息间渐渐消散如烟的身形。
她的眼泪仍然在流,此时此刻仿佛只这些源源不断坠落在他掌心的滚烫触感是真实的了。她的声音里鲜少地带了哭腔:“元颀,来世,来世……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她身形的最后一点颜色几乎消散在冰凉的夜风中时,他攥紧了掌心,轻声道:“妩儿,要好好的。”
她终于在漫天纠缠在一处、璀璨明亮得刺痛人眼的星斗光辉中心满意足地笑着阖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主线最后一章,喜欢BE的请就此止步,喜欢HE的还有一个星期要等(^o^)~中国时间现在已经是我的生日了,用这个当做生日礼物送给自己,真是我十七年来做过最值得纪念的一件事O(∩_∩)O无论如何谢谢大家点进来,小透明真的非常非常感激!P。S。后面还会有一系列配角的番外还有元颀洛瑕最终的结局,喜欢的还请再等等O(∩_∩)O谢谢!~
☆、番外一·今宵谁肯远相随
一路策马狂奔,行出都城地界十余里时便迎面遇上十余名大约是与大军走散了的京畿营叛兵。耽搁了几炷香的时辰,这几名叛兵虽只是散兵游勇,却不知是哪里来的气魄,将他带来的一支十人的小型卫队拼得七零八落。到最后总算突出重围时,除却他自己与身后一名一直紧紧跟在他身旁、吓得不敢出声的小卒身上还算完好,其余人有的被砍倒了马腿不能再行,有的自己身上便挨了好些刀子,鲜血流得那副模样教他这锦绣绮罗堆里长大的天家皇子看了,眉头亦不由皱了一皱。
急行军中,伤者自然是会拖后腿的。他淡淡几句吩咐了他们不必跟来了,便带着剩下的那名畏手畏脚的小卒径自拨转马头上了路。
潼阳关一去三百里,此番为保行路安全,又是绕了远路避开赵雄的叛军,只是一去,恐也得一日光景,更遑论来回。他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额角,一别几日,芳菁可也会偶尔念起自己么?
十五皇子元颉,母淑媛严氏,封显王。生性顽劣,不学无术,好游山玩水斗鸡走狗,平生一大恨便是读书作文章。幼时上书房的学士教通读研习的“圣贤书”里,他唯只读了《诗经》《国风》。学士气得吹胡子瞪眼,母妃亦少不了要叱责他。年少的元颉嬉笑着浑不在意道:“来日我能学会讨心爱的女子开心便足够了,旁的自有我那些好兄弟们去争去抢,姑且轮不上我。我又何必费那样大的力气去学这些用不上的,到头来反教人家忌惮,说不好还要白白地送上自己一条性命。”
母妃瞠目结舌,转过身去背地里因他这番不求上进的言论流了多少恨铁不成钢的泪,元颉不是不晓得。而父皇……自这桩事一出,父皇便不再过问他的功课了,算是彻底将他放弃。元颉乐得清闲,与贵戚门阀里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们交游甚好,将那一份游戏人间的纨绔气质学了个十足十,花言巧语哄骗女儿家芳心的技艺愈发得炉火纯青,可谁想后来……
后来,他如愿娶到了祝芳菁,可自大婚的那一夜起,她便在哭。他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没了落处。生平头一次,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十五皇子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时黔驴技穷。青梅竹马十八年,他惯着她十八年,除却她血脉相连的亲表哥,六皇兄元颢,便是她素来倾心、又一直将他放在心上的十三皇兄元颀,怕是也不如他最晓得她的性子。
她看重的不是功名身份,不过是但求一心相许之人罢了。他没法左右她的倾心,但是也想着要为她赢回点什么来。朝政之事并非他力所能及,若是能将都城被围的消息顺利传到潼阳关十三皇兄处,也算是立了大功罢。只是不知芳菁晓得了,可会开心么?
他其实还存了另外一重私心。芳菁是最怕一个人的,这短暂几日离别,她心里若能对他有一分一毫的牵念挂心……也算是不枉了他切切向妩贵妃求来这一趟差事,劳这一趟心力罢。
人说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都城之中的显王妃此刻,可曾有在想着他么?
“……啊——元颉——”
那一声熟悉的呼唤令元颉心下一惊,回过了头去……
祝芳菁死命抓着缰绳,脑海里拼命回忆着骑射师父交给自己骑快马的要领。奈何她出门向来都是乘车乘轿,便是她自小再与一众皇子们玩在一处,终究也是高门贵阀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小姐,骑马这样的事,平日里当作游乐,玩上一两回也便罢了,自然是不可能勤加练习的。这一刻所有的技巧都抵不过身体在持续颠簸中向下坠去的本能,这一身勉强合适的军甲那样沉重,她整张脸几乎都被埋在了盔帽下的阴影里,极力抬起的视线无论如何都分辩不清前方元颉的身影。她总算跟着他到了这里,连方才那样对于她来说根本是终生不得一见的厮杀都险险避过了,怎么能在此时此刻因坠马而功亏一篑?
一下没能控制得住,她下意识唤出他的名字:
“——元颉——”
他忙勒马回身,也不晓得是不是看出了是她,一手扯过了那匹刹不住蹄的马身上的缰绳,一手将她自摇摇欲坠的境地中一把捞起。方才她将将滑坠,疾驰颠簸中左膝狠狠磕在马镫上,实实在在痛得她几欲落泪。他竟然住了马,将那大小并不合适的盔帽摘了去,她一张狼狈之极的面容在他的目光下暴露无遗。
“芳菁?你为何会在这里?”
她眼中一瞬间带了泪意:“元颉,你怎么能留下我一个人?你明明晓得皇城被叛军所围,若是……若是一旦宫门被攻破……你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我被贼人所辱?”
元颉一怔:“我去往潼阳关向十三哥求援,又不是游山玩水,亦是一路险阻,怎么能带上你与我一同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