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一到,薛景就打开了视听平台。高配音影设备,将mv清楚地呈现在面前。
影像中显示的是黎明时分的肃杀画面,与第三乐章的末尾相接,全面的战斗在继续,但画面并不显得阴沉暗淡,乐调也不那么紧迫和压抑。
两种相差半音的一暗一明的调性,在第四乐章的开头交替出现,高、低音提琴构造着天与地的广袤空间,使音乐的画面感非常鲜明。短小带重音的十六分音符,如这个黎明勐烈吹刮的寒风,全身每一根汗毛都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一样。大提琴加重音的震奏,仿佛天地都因为这场生存激战所散发的杀气中瑟瑟发抖。
全面反击的树群,身上到处都是飞溅的泥水,每一根树枝都似乎渗着浓稠的血腥与杀气,带着不顾一切的悍勇,将目光所见的一切掠夺他们生存世界的狂兽,击杀!
长号与木管的复合音色之中,加过弱音器的号声,本身刚硬的音响带上些沙哑与暗淡,如同影像上那些在树群反击之下,已经开始胆怯、开始退缩的狂兽。曾经的凶暴和不可一世的杀戮之身,变得脆弱、疲惫不堪,在这个寒风唿啸的凌晨,瑟缩着。
不同的是,木管音的力度在一点一点积攒。
影像上,悍勇的树群将那些狰狞的面目逼得步步后退。略带沙哑的金属号声中,属于狂兽的阴森与杀戾,做着最后的挣扎,色厉内荏地张着血盆大口咆哮着。
一个带着凛冽的杀气的拳头,死死锁定前方狂兽心脏位置,如打磨得尖锐的长枪,带着毫不犹豫的冷厉冲击。
被击中的狂兽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坠入不远处的湖中。湖面破开,掉落进去的狂兽挣扎了两下,便下沉。
湖面也有一些断裂的树枝,散乱漂浮在上面。
那个身影看了一眼湖面。
弦乐强力度的拉奏中,带着没有唿出的悲痛,但同时,弦乐组绵延不断的演奏,又带着顽强与不屈。
与管乐和打击乐相比,弦乐带着一种柔和,但却并非一味的柔和,柔中带刚,悲痛不再是软弱的悲情,而是转变为一种刚强的气势和爆发力。
画面中的身影转过身,朝着前方的山顶跑去,地面稀疏的几根不知名的野草,在这身影跑动带起的气浪吹袭之下摇晃。
一只只狂兽被打倒,被踩在脚下。
树人相互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是无数次死战磨合出来的默契。
一步一步向前,一步步攀高。
当画面中的身影,最终站在山顶的时候,长号与木管的复合音色之中,木管一点点积蓄的力量,终于爆发。
管乐组相隔三个八度同音奏出,空旷的音色组合之下,是画面中从山顶俯视的宽广视野。
山下的战地尸横遍野,有狂兽的,也有树群的。但是,相比起一开始,地面上活动着的身影,占主体的,不是那些肆掠的狂兽,而是树群的同伴们。
放眼所及,四面八方,随处可见的是同伴战斗的骁勇身影。
号声与和声的展开,高亢的声音象征着这场战争,终于接近尾声。鼓点不再那么紧急,更加的振奋。打击乐以新世纪人们熟悉的定音鼓为基础,更为原始的鼓音复合,这是一个不同时空声音的完美神奇的融合。
仿佛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没有日照的寒冬,当那个站在山顶的身影抬起头,看到天空厚厚的云层慢慢散开,看到天空中照下的那一抹金色的阳光时,那双刚刚击杀了不知多少狂兽的沾满血腥的双拳,却轻微颤着,抖个不停,眼中带着隐忍的激动情绪,下一刻就会热泪盈眶般。
阳光似乎带上了灼热的温度,将他们因为这场战事而武装起来的带着尖锐棱角的内心融化,触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样的阳光,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看过。那代表着温暖和希望。
他们,也曾是一群饱受痛苦的地上的普通生灵,经过不曾想象的绝望和消沉。
他们,在冰冷的绝境中抗争、战斗,赢的不只是自由和新生,他们要赢得的,是一个世界!
汹涌的情绪喷发,来自山顶的呐喊,与磅礴乐声中高亢的男声重合在一起,仿佛带着一股不可估量的力道,要将整个世界都举起一般。
管弦合奏的宽阔乐声中,激昂的和声如所有重见阳光的生灵的狂欢,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提琴的拉转演奏,如时间梳理着这个重获新生的世界。
天空自由的云在湖面上方徘徊,战争中搅得浑浊的湖水,变得澄清,漂浮在湖面的断枝残骸,沉入湖底。湖边稀疏的地面,已经布满旺盛的草丛。
节奏更为畅快有力的复合鼓声中,大的小的树枝虬结而成的脚掌,踩在已经茂盛的草地上,跑动着,不带急促与紧张,而是喜极而泣的兴奋。
从今天起,不会再看到那些凶残如血的身影。
从今天起,他们无需颠沛流离,四处逃生。
从今天起,世界,将是一个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