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徐志凤啥时候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碗,看到俺娘正在喂我吃牛肉罐头,把碗放床头的破桌子上,抢过罐头说:“这刚活过来,吃两口就行了,再吃会死人的!喝粥!”
她的口气是不容置疑的,俺娘也不敢反驳,端起那碗小米粥用木头勺子搅拌着,一边对她说:“谢谢你姑娘!”
我对她心存感激,也用力地说:“谢谢凤姐,没有你,恐怕我早就成一堆烂泥了!”
徐志凤哼了一声:“算你有良心!你不是送我皮鞋了么?咱们扯平了!”
正在说话呢,外面防空警报响起来了,这是鬼子又来轰炸了,徐志凤非常生气地说:“没完了这是!天天炸,天天炸,也不嫌累!”
防空炮和爆炸声接连响起,爆炸距离这个医院很近,那个马叔叔走到窗户边看看外面,回身说:“你们在这待着,我去组织救火救人了!”说完快步出去了。
马丽丽吓得躲在俺娘怀里瑟瑟发抖,我对她说:“不要怕,炸弹来了躲不掉,怕了也没用。炸弹不来,就更不用怕了。”
这是我的经验,飞机扔炸弹的时候,目标下的人只能听天由命,等你看到炸弹快要落到自己旁边的时候,啥都来不及了,就连祈求留个全尸的机会都没有。
徐志凤也说:“肯定又要有伤员送来了,我去忙了。”说着也快步跑出去了。
马丽丽安稳了许多,凑到我身边低声说:“这个女的对你有意思呀!”
“有啥意思?她天天都恨不得把我咬死,凶得像狮子!”我实话实说。
这丫头神秘兮兮地说:“我懂的,别看她对你凶巴巴的,其实就是对你有想法的!美女都爱英雄的!这叫爱情,懂不?”
又是爱情,我懂个毛线!
俺娘问我:“你在老家说媳妇了么?”
我摇头说:“俺爷天天让我去相亲,人家都嫌我丑,看不上我。”我把自己在老家是个无赖泼皮的事实隐藏起来了,把耍光棍责任推给了长相。
俺娘叹气说:“都怪我,当时如果不把你丢下,也不会落到这一步!闫大哥这个人呀…”
我打断她的话:“俺爷对我太好了,跟亲生的一样,你别说他的坏话。我去当兵是自愿的。”
我今天说的话有点多,胸口疼了,又开始咳嗽起来,俺娘马上让我不要说话了。
天空中又响起来枪声,这是双方的战斗机又在拼命了,太可恶了,这日本人的飞机怎么总也打不完呢?我们的飞机可是掉下一架就少一架。
俺娘要接我去郊外她们家去住,说那里安全一些,也比这里干净安静,我摇头拒绝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家,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答应,军队才是我的家。不然,我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人家住呢?俺娘好不容易重新有了家庭,我不能自私,给她添累赘。
我从屁股底下掏出那二十多个大洋,自己留了几块,剩下的都塞给她:“我也没有花钱的地方,俺娘,这是我孝敬你的!咱以后不会饿肚子了。”
俺娘抓着钱又推回来了:“娘不能要你的钱,蛋蛋,咱不去打仗了,让你马叔叔给你在国府找个活干,这次是命大,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我继续摇头说:“这仗我打定了,不打跑鬼子,都没有好日子过,我以前不懂,现在我知道,没有国就没有家,就像这天天被人家炸,老百姓怎么活?我这边死了这么多兄弟,我得给他们报仇!”
我一次性说了很多,又把我累得够呛。马丽丽给我竖起大拇指夸赞说:“哥哥你是好样的!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她这话,我爱听。
外面飞机的声音没了,人声开始变得嘈杂,四处都是叫喊的声音,有烟雾透过破烂的窗户飘进来,呛人。
我催促俺娘说:“你们赶紧回去吧,我这有战友们互相照应,没多大事!还有,别叫我蛋蛋了,我都这么大了,怪难为情的!”
俺娘不高兴了,叉腰说:“多大都是俺的蛋蛋,有啥难为情的?不叫你蛋蛋,叫你啥?”
我说:“叫我纪军吧,李长官给我取的名字,叫我小四也行,你再叫我小名的话,那帮货又该笑话我了,我也是要面子的呀!”
我嘴上说着不喜欢这个小名,心里却很幸福,毕竟,这声称呼才会让我有家的感觉。
她们娘俩拧不过我,还是听我的话回去了。她们刚走,张团长带着杨娃子和诸葛丹进来了,他重新躺在床上对我说:“这次能遇到杨娃子他们,也是真巧了,我要带他们回去当种子,帮忙重建122师!这个事还得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我不解:“为啥部队都老说要留种子呢?”
他解释说:“这是部队精神传承下去的必要方式,越是英雄部队越要如此,新兵是会学习老兵和长官的风格,老兵的精神就像是种子一样,会在新兵心里生根发芽。”
我似懂非懂,不过也没有理由留住杨娃子他们几个,还有从徐州带回来的那帮川军兄弟。
我点头算是答应了,不容得我不答应,显然他们是商量好的,根本就不是问我的意思,而是通知我的。
我试探性的问:“你们不打算带我走吗?毕竟我和杨娃子这些人并肩作战这么长时间,相处还是很愉快的。”
他叹了一口气对我说:“你是一员福将啊,不光第2师不愿意放人,98军的郑洞国军长,也是你们原来第二师的师长,也点名让你伤愈之后去他那里报到。咱们川军抢不过他们呀!”
听了这话,我不知道自己是喜还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