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起了,把人日间积攒的那点热气全吹尽了,寒气便重起来。
燕熙感到了冷。
燕熙自那夜薄衣冲入雪夜,便染了些许风寒,把周慈和夏小先生吓得没日没夜地盯着,好在没什么大碍,不咳不烧的,只是脸色一直不见好。
靖都的雪化尽了,乾清宫的火把四周最后一点雪沫也烤化了,人心如那滴答的雪水,随着那火势变化,显而易见地改变。
锦衣卫、宫人及百官对燕熙态度本就极是恭敬,经了这场火更是急转而上,人人对他都极是战战兢兢,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燕熙摆在了皇帝的位置上了。
太子殿下已经是大靖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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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场里被火浇出白雾,夜风逐重,把那白雾吹散。
在外头干活的人都瑟缩起来,周慈给燕熙递了手炉,劝道:“殿下,回宫罢。”
燕熙穿了白裘,里头还穿了夹袄,饶是如此,他还是手脚冰凉。
他这几日肉眼可见地怕冷了,且又消瘦了些。
燕熙想起宋北溟在信中日日问他“吃好否?穿好否?加衣勤否?不由心中添了暖意,点头说:“回罢。”
他缓步走下乾清宫的丹樨,去喊妹妹:“灵儿,一起回宫。”
淳于南嫣对燕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公主哭晕过去了,南嫣送她回府,请殿下放心。”
“谢过淳于小姐。”燕熙意味不明地看着淳于南嫣说,“这些年有劳淳于小姐照顾灵儿,日后孤定当重礼登门拜谢。”
淳于南嫣眉心一跳,她心思聪颖,意识到燕熙不肯再像从前那样喊她“南嫣”,不祥的预感直逼心头。
她看了一眼怀中的燕灵儿,又是惊疑又是不舍,硬着头皮试探说:“南嫣有幸能为殿下分忧,是三生之幸,不敢邀功。南嫣谨小慎微,生怕这几年没照顾好,耽误公主成长,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责罚。”
“责罚?”燕熙拉长音,面无表情地说,“南嫣教得好,灵儿文武皆有长进,此事靖都人人看在眼里,孤若责罚你,怕是会落个无情无义的名声。”
淳于南嫣听得眉头急路,她抱着燕灵儿不便下跪,只好用力地垂首回话:“公主金枝玉叶,淳于公府与天家有着天壤之别,必有怠慢之处,南嫣实在不敢邀功。殿下若觉有不妥,只管责罚便是,南嫣定然甘心受罚。”
“淳于小姐既如此说,孤便当真要好好考校灵儿,有功有过到时再与淳于小姐分说。”燕熙对望安抬了抬手,望安立刻张罗着几个大宫女过去接了燕灵儿,燕熙接着说,“孤既已回宫,灵儿自然得随着兄长,今日起灵儿便住回宫中,承乾宫孤已命人收拾妥当,还要劳烦淳于小姐将灵儿的随身之物不日搬回宫来。”
淳于南嫣抱着燕灵儿心中百般不舍,可是在燕熙审视的目光中,在宫女们七手八脚地强势接人中,她怕弄疼燕灵儿,只得松手。
淳于南嫣见燕熙态度如此决绝,心中已知她与燕灵儿之事已被燕熙看出来,果然一抬头,对上燕熙面沉似水的神情。
她陡地激灵,深刻地意识到,她如今面对的不是从前的太子殿下,更不是五年前需要淳于公府支持的七皇子了。
她眼前这个大靖最美的男人,已经手握大靖江山和滔天权柄,一句话就能颠覆淳于公府。
她原想索性就此坦白,可燕熙的目光那么冰凉,她生生咽了话,只能伏地再拜,等着太子仪仗离开。
直到燕熙走开了,她才抬头,怔怔地看燕灵儿被送上太子车辇,又见太医已经小步跟上。
皇宫集天下繁华,她淳于公府就算穷尽荣华,也比不过。
燕灵儿有登基在望的皇兄照顾,集千恩万宠于一身,将会是大靖最幸福的女子。
淳于南嫣从未自我怀疑过,此时在这夜幕下头一次感受到了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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