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下午进场会他没空去,忙着在后厨烹饪晚上的大餐。陈敏站在前厅回信息,看他从角落的不锈钢门走出,衣服和去年相同,但判若两人,面露喜色,颇具上位者的悠然矜持。
&esp;&esp;他昂首望旋转楼梯,传来二楼审计组的说笑声,觉得那是再动听不过的声音,笑问陈敏:“陈经理,人都到齐了?”
&esp;&esp;她当然知道他在意的“齐”,他的期待,兴安发函点名要求审计三组来的那天,陈敏就会意。可她不会说破,她放任阴差阳错,从杭州远赴安州,兴致勃勃看季绍明演独角戏。
&esp;&esp;陈敏眨眼点头,神采透露包他放心的含义,说:“都齐了,季厂上去看看。”
&esp;&esp;他按下欣喜,走到一边弯腰照宣传画的金属边框,捋头发,拉皮衣拉链,往下扽扽衣角,很是满意自己,挺直腰杆大步上楼梯。
&esp;&esp;向晗回来了,她就在楼上。
&esp;&esp;他心想着就忍不住笑,看到二楼台面,步子跨得急,单膝磕在台阶边缘,偏偏是那条病腿。蔡雨卓站在楼梯口,见平时风光的领导正给自己单膝跪地,噗嗤一声背身掩面大笑。靠后的王晁瞪她,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赶忙下台阶扶季绍明。
&esp;&esp;患处抽痛,血滴顺着小腿下淌,季绍明也感觉出磕破皮了,背靠墙缓力。王晁欲扶他下楼坐沙发歇歇,季绍明抽手,站台阶上说:“你们俩回去吧,今晚不用陪着了。”
&esp;&esp;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绪萦绕,握住门把手的手又松开,试想以何种姿态问好合适。高至诚洗完手回包厢,喊道:“季工。”又改口道:“不对,该叫季厂才是。”
&esp;&esp;他见小高褪去青涩懵懂,也夸赞他说正式入职了,高审计师。
&esp;&esp;“是向老师招我进来的。”
&esp;&esp;他低眸想她安坐在房间内,稳稳心神,推门而入。审计组齐声喊“季厂”,向他道贺,他粗掠一圈没看见向晗,面上已有异样。
&esp;&esp;陈敏居左主陪,高至诚居右副陪,他能喝酒,季绍明坐中间的主位。圆桌座无虚席,没有他朝思暮想的人,失败感像爬上脚的蝎子,蔓延全身。他不再能骗自己向晗只是出门上洗手间。
&esp;&esp;“人到齐了,开酒!”
&esp;&esp;有人喊一声。
&esp;&esp;他侧眼看见陈敏抿一口茶水,唇角一抹笑意。季绍明不到黄河心不死,朝右低声问拧酒的小高:“你们小向老师呢?”
&esp;&esp;“在上海啊,九月她就调去上海总所了,带ipo项目。”
&esp;&esp;说话声音低,但全场只有他们两人说话,眼睛汇聚在季绍明身上,季绍明演不下去和向晗不相干了,当众问:“她去ipo做什么,ipo不是更忙吗?”
&esp;&esp;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说,ipo发展好,小向有事业心,去了能升职。
&esp;&esp;陈敏趁乱往他心上补刀说:“好过留在分所,碰见不想见的人。”
&esp;&esp;高高捧起的一颗心,“啪”的摔地上。大红桌布下,手青筋凸起,紧揪沾染血的裤子布料,季绍明深感被捉弄的羞愤,可没有人捉弄他,向晗无意捉弄他,是他自我陶醉,自导自演。这些日子韩文博的无言叹气,今晚陈敏的笑中深意,一切都有了注解。
&esp;&esp;答案藏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点开曹心怡发的审计组此行名单,没有向晗,又查看天盛的公众号,一篇《天盛助力广钻科技首发过会》的推文里,向晗被标注为天盛上海总所的项目经理,合影上她留着短发,寡瘦的面容,戴窄边眼镜,和胡老板等人一样披一条红围巾,俨然是成功人士。
&esp;&esp;他接连灌自己酒,气急了,肢体动作混乱,抬杯子,揉脸,右手顺势插进皮衣兜里。兜炸线了,手突兀地伸在空气中,他低头看破烂内衬和晃晃荡荡的手,原来这衣服从去年就烂了,他自始至终狼狈。
&esp;&esp;向晗,到底看上去年的他什么呢?
&esp;&esp;季绍明看小酒杯里倒映的自己,不由自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