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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三年,亦是太平天国癸好三年,正月初二日,数九寒天,朔风凛冽,刚刚夺取武昌尚不足十日的太平天国水6大军十万,携带家属亦有数万人,号称五十万人,自武昌6续出东征。搭乘战船五六千艘,浩浩荡荡顺江而下。这船队更是旌旗飘飘,锣鼓锵锵,震荡得山谷轰鸣,江水沸扬,舳舻相接,漫天蔽江,犹如神龙见不见尾,何等威武,何等雄壮!
而在水师中间一艘高大的楼船上,飘扬着前军主帅“真天命太平天国左军主将翼王石”黄绸大旗,楼面甲板上放了两张高背大椅,江上狂风呼啸,寒气逼人,椅上披了从武昌城里缴得的虎皮褥子,王府侍卫数人佩刀环卫,中间坐着裘袍风帽一身通黄的翼王石达开和身披织金缎百子图“一扣钟”灰鼠皮斗篷的王妃春娥,她的身后站了两名侍女伺候。作为王妃的春娥在武昌攻城战时生下了石达开的第二个孩子,因为太平军连战连捷,取名“胜科”,已经满月了。作为天国贵胄王室之家,其地位早已经是今非昔比了,虽然春娥自己奶汁充足,但仍然雇了奶妈,把孩子交给了奶妈哺乳。
此时的石达开潇洒儒雅全不见一丝朝廷邸报中的“悍匪模样”,其模样反倒是更像一名儒雅的青年书生意气风的他放眼望着这江面,只见江上的大小船只一艘接一艘,装置了大炮载满了士兵的先锋船舰,正在顺风顺水下驶。那上面的战将有天官正丞相秦日纲,指挥罗大纲,还有天王妻弟赖汉英。
而视线又移向夹岸,在那挂厚雪的树木间,不见任何动静,但石达开却非常清楚,在北岸6师有春官正丞相胡以晃的兵马,南岸6师则由地官正丞相李开芳、天官副丞相林风祥统带,这是吸取蓑衣渡惨败的教训,南北两岸6师全都沿着离岸数里开外的官道行进,以防止清军沿江偷袭,护送大军主力沿江南下。
可以说在江岸处聚集着的尽是太平军的精英,金田举义以来百战之余的良将,现在全都由他翼王统一指挥。在离开武昌之前他已经召集众将举行过东征会议,下达水6各路兵马的行军路线,北路军主攻蕲州、安庆、和州、江浦,南路军主攻九江、池州、铜陵,芜湖、太平,水师则沿江航行,力争于一个月内先头部队会师江宁。
而江宁,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所在。之所以选择江宁,除去因为那里靠近江南繁华之地,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当年洪武皇帝,正是于时名“集庆”的江宁奠定了大明朝的基业,并于集府起北伐,成就了驱逐蒙鞑,光复中华的不世伟业。
此时,立于船的意气风的石达开,又一次回响起在离开武昌时,与东王、北王率领众将至关帝庙行宫向天王辞行,天王殷殷叮嘱他道。
“达胞,天父天兄佑吾,吾弟此行必能成功。望你善抚将士,爱恤士民,城下之日,不妄杀,不扰民,吾当在此听候捷音。一旦拿下江宁,便驾东行,预料相见之日不远了。”
辞出之后,东王与北王送至江边码头,往日里与他并不算亲近的东王,却显得极为亲近,执了他的手说道:
“七弟,我以全军精锐交付与你,反清大业,成败在此一举。清妖虽然一败再败,究竟主力未丧,沿途妖官层层设防,亦须留意,攻破江宁,当为吾弟庆功!我与六弟的后军亦将随后启行,为吾弟声援。”
而北王同样也执了自己的手嘻嘻笑说道。
“七弟,你这一回的先锋军可不比西王那时候的二三千人,你统带了六万大军,又分南北两路6师,中间水师浩浩荡荡,且不是仅仅攻打一个城池,沿江大码头九江、安庆、芜湖,南京等处几十个地方都靠你们去收拾,确确实实是任重而道远。五哥不在了,这副重担非你来挑不可,六哥只能眼睁睁羡慕你建立不世的功勋,哈哈!老弟登船吧,江宁见!”
一想到这一切,石达开便是心绪激奋,全然忘记了所有的不快,此时统帅天国数万精锐的他,回想起生平的志向,想到自幼翻读史书时,心底未曾没有渴望有朝一日也能为当世的良将。今日担当六万大军的主帅,率军东征,眼看半壁江山即将光复,如何不让他兴奋非常。
整个人亢奋非常的他豪情勃间,不禁低低吟哦起岳飞的《满江红》。
“怒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吟到此处,想到岳飞收复中原,填写《满江红》时,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而他——翼王石达开,还只二十二岁哩!他将会成就远比岳飞更为辉煌的功业,想到这里,他甚至吟不下去了。
春娥瞟了一眼石达开,嫣然笑说道:
“七哥好兴致,在做诗了?”
心知自己这媳妇不识文墨的石达开倒也没有因此而心生轻视之心,进而厌恶这从广西一路随来的甘苦与其的“大脚婆娘”,只是笑着解释道:
“我是在吟诵岳武穆的一词哩,你听说过岳武穆吧?”
国人有几人不知岳武穆?春娥连忙点点头笑应道:
“怎么能没听说过岳武穆,岳武穆大战金兵,谁不知道,可惜他后来被秦桧害死了,这北伐讨金之业自然也就半途而废了,七哥,你说岳武穆那样的人,为什么还会有人想要害他,难道就没有人去想着大宋的江山吗?”
说者无心,听着却是有意,石达开一听着媳妇的话先是愣了一下,忽然苦笑道:
“是啊,岳武穆如此人物,居然还有人恨他,恨不得杀他,这世道啊……”
半闭着眼睛,原本还豪情勃的石达开的心神却又是一沉,他想到了与东王等人的分歧与不快,甚至就在几日前,因为汉口码头一事,他还真指着东王的短视,以至于东王恼怒非常。
难道不是短视吗?
洋枪的犀利,他东王又不是未见,虽说那洋枪的价格高了些,可若是能得几万支洋枪,又何愁驱满大业不成,可他东王却心痛几百万两银子,非要行以杀鸡取卵之事,如此短视,实在是……更何况,纵是杀鸡取卵,也应该待到洋枪到手之后方可杀之。
甚至以石达开看来,相比于杀鸡取卵,他更愿意养猪,那人不是在上海吗?只待将来打到上海后,直接抄家便是了,到时候他又能逃往何处?
现在可好,非但人未杀成,甚至就连那几万支洋枪完好可堪使用的,经此一炸之后只剩下不过只有两三成,实在是……
想到东王的恼怒尤其是对自己的指责,现在看来,若是再这么展下去,自己是否会成为下一个岳武穆?
若是万一有朝一日,自己成为了下一个岳武穆,又当如何?心思沉着,原本看似意气风的石达开的心情却越的沉闷起来,那里还有先前的指点江山的兴致。
江水滔滔,长空寂寂,惟闻风声水声,直送石达开的水6师东下。两天之后,其6上先锋兵临黄州城下,这里是北宋苏轼曾经贬谪过的地方,其更是在此留下了《念奴娇赤壁怀古》、《前赤壁赋》、《后赤壁赋》等名垂后世的诗作。
水师先遣船上炮声隆隆,打破了大江之上两天来的宁静。不过只是刚闻着炮声,黄州城内官兵就逃散一空,完全没有任何抵抗。接着是北路军胡以晃部攻克了蕲水,与水师在蕲州会师,胡以晃上帅船见了翼王大笑道:
“翼王殿下,这一路打来如入无人之境,不曾见到一名妖官妖兵,这哪里是打仗,只在赶路罢了。”
下属的话声让石达开勉强收拾起的有些不定的心情,大笑道:
“如此看来,这满清大妖头的气数已经尽了,看来我们跳出浔州山区,闯荡到这么广大的天地中来,这条路是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