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在延英殿前差点激愤杀掉太后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朝野上下。
舆论哗然的同时,伴随而来的是皇帝平安的消息,将一切人心惶惶重归尘埃落定。
随之而来的就是疑窦。
大臣们在延英殿前突兀见到皇帝,因事发突然,他们一时发懵,但并不是傻。待回了衙门,聚头讨论,很快便回神了,稳准狠地推测出了这几个月真正发生了什么。
——天子陛下,此前应该是出宫了。“因皇后难产而悲恸重疾”恐怕是托辞,从那时起,陛下就出了宫,直到今天方回来。德妃也是左右那个时候被贬出宫的,时机恰好对得上。
这样,很多莫名其妙之事便能解释的通,譬如并州突然出现的行台,和御笔亲封的大将军。
“恐怕那身为都督中外军事的柳不辞大将军,就是陛下化名。”尚书台中,有人如是推论道。
无人异议。
只是觉得后怕,又觉得似乎果真是上苍庇佑,倘若天子回宫迟得一时片刻,恐怕就要酿出流血政变,安旭行刺得逞,朝廷必然换天。
听说清晨时候,宣宁侯方老将军和申国公等人,在内城门外的宣阳坊中逮捕了上千人的“义军”,恐怕也是受了安旭的指使,准备行刺得手后就发动宫变。现在犯人正分散羁押,一部分送到大理寺等待提审。
如此,晋国也算是国运未绝了。都说晋过五世而亡,萧怀瑾却总能占一个侥幸。
这天子陛下也是出人意表,古往今来没见他这么胡来的,谁敢想他竟然出宫去边境,自封大将军,竟然还真打赢了仗,让西魏忌惮到暂缓进攻,按兵不动。
他这个皇帝做的乏善可陈,带兵打仗倒是不屈才。可惜生错了身份。
虽然事成既定,宫也出过了,仗也打过了,大臣们心中依然汇聚万千气愤,尤其是柳不辞当初一路抢粮到边关,那些地方豪族至今都在诉苦,要是得知抢他们的人是皇帝,这粮草是不追究呢?还是不追究呢?还是不追究呢?
汝宁侯府从昨夜起就全府戒备。开国时皇族为了慎重起见,宫中禁卫军及京师戍卫都是分散由从前的萧家家臣来领,如方、罗、武几家,汝宁侯一时调不动他们,所以何道庚在昨夜起乱之时,便紧急从潼关调兵回京,想支援何太后。却没想到潼关大军尚未归,宫中岌岌可危的变故却已然烟消云散。
听说萧怀瑾现身宫中,伴同回来的是谢德妃、林昭媛,却不见何贵妃的身影,何道庚眉头皱出川字,这时机却太过敏感不能进宫,他在府中书房来回踱步:“朝廷要变了,后宫也要变了……陛下为什么把韵致留在了并州?”
“谢德妃……谢德妃……”他口中反复这几个字:“恐怕是要越过韵致,得升皇后宝座了。”
何汝岱坐在案后,案几上的金兽香炉袅袅燃着沉香,他半眯着眼,面庞隐在香雾青烟后晦暗不明:“那也得看,朝中的态度。母仪之事关乎国基,又不是天子一个人说了算的。”
坤仪殿由谁入主,那是多方利弊博弈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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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余晖朦胧,将坤仪殿投下了巍峨的倒影,这初春时令,殿外种的春葵花还未开放,枝叶在薄寒料峭的春风中,身不由己地轻颤。
冷寂了半年的坤仪殿,终于迎来了暌违已久的热闹声趣。
萧怀瑾回宫后,先把朝中的事务、最要紧的奏章全部过目,心里有了大概的定断。直到午时尚寝局来问话,晚上是否要哪个宫殿掌灯,他才想起宫中一群如狼似虎的后妃还在等待他的宠幸,顿觉如一群眼冒绿光的母狼在盯着他,头疼不已,便吩咐下去:“传令德妃,在坤仪殿替朕召见六品宝林以上的侍妾,朕晚一会儿过去见她们。”
他的紫宸殿很少允许后妃们进入,迄今只有曹皇后与白昭容进过,大型的见面多是在后宫宴上或者坤仪殿里。
傍晚的时候,萧怀瑾便动身,往坤仪殿走去,心里还在考虑着白天奏章上的事。
并州那边,行台正与拓跋乌拖着;陈留王在长州、中州的进攻暂时停了,他似乎是与北燕达成了什么协议,有监察卫发觉了他们的动向,靠近北燕的五原郡一带近来正在加强守备,距离开战不远了。
他正魂不守舍地想着国事,走到坤仪殿外,还没迈上台阶,就听到殿内闹哄哄的,不时传出轻灵笑声。
萧怀瑾虎躯一震,他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支起耳朵——
“德妃娘娘,这并州的小玩意儿糙是糙了点,倒是新鲜,比宫里的还要得趣啊~”
“哪儿能比的妹妹有趣啊,喜欢就好~”
“德妃娘娘,这煌州的刺绣可真有西域风情,跟大慈恩寺的壁画可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