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从楼上下来,喊我。
三轮车不见了。妈妈狠心地打我,我哭着。好多人围着看。
妈妈心疼我,可她还是打我。我哭着,不是因为被打疼了,而是害怕。没了三轮车,就收不起来破烂了。妈妈也哭,一边哭,一边打我。
没人听懂她在说什么。
市容队员分开围观的人,带我们去了队长的办公室。队长说:“不哭,不哭。”队长给了我们一辆旧的、无人认领的三轮车。
我不跟妈妈去了,我跟着爸爸。爸爸是一家电器商场的送货员。他踩着三轮车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上坡的时候,还可以推一把。爸爸送货,我跟着他去玩。
。。
城市边上(2)
9月已经完完全全地过去了。
爸爸送货到上新河的河南村,我跟着他。我们路过一座学校,上面写着“民工子弟学校”。送完货没有回家,爸爸带我过去。校长说,一学期的学费是440元。
我高兴了。问爸爸我能不能来,我想440元爸爸肯定是会有的。爸爸也高兴,说能来能来。我说,明天能不能来?爸爸说,能来。
我坐在爸爸的三轮车上回家,爸爸把车子踩得飞快。我哼哼呀呀地唱着,爸爸问我唱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爸爸呵呵地笑着。才一会儿,就到家了。
我找书包,找笔,找本子。其实都挂在我的床头。我的床在半空中。因为房子太小了,放一张爸爸妈妈的床,再放一张吃饭的桌子,就没有地方了,所以我的床只能靠墙吊着,吊在桌子上方的半空中。
爸爸没吃晚饭就出去了。我没有等他回来,我说我明天还要上学呢,妈妈,我就早点睡了。妈妈说早点睡吧。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忙忙碌碌,她总有忙不完的家务,她靠着床怔怔地坐着,我迷迷糊糊,一会儿,就睡了。
爸爸没有送货,一早就用三轮车带我去了学校。
爸爸去缴费,我缩在他的后面。
爸爸说,先缴240块,还有200块,要过些日子……也不会太长。
校长不说话,我从爸爸的后面伸出脑袋,紧张地盯着她的脸看。
校长翻着我的材料——“优秀学生”、“三好学生”、“中考一等奖”……“钱晚一点就晚一点,不要紧,不要紧。”
我去了四年级的教室。
因为来晚了,我没有书,天天拿本子抄课文。这个我不怕。只是,过去在灌云学的课本跟这里不一样,而且,一个多月没来,拉下很多的功课。我拼命赶。
我12岁了,我已经长大。妈妈已经不收破烂,改做卖菜的生意,她让我跟她一起去菜场拿菜。
菜场在下关的白云亭。每天夜里3点就出发了。冬天的3点夜很黑,摸索着起来,迷迷糊糊就蹬着三轮车出去了。我踩,妈妈坐在车上。
菜场已经全是人。妈妈眼睛近视,菜上的虫眼啦、烂叶子啦,她什么也看不清,这全要靠我。回去的时候,车子就装满了菜秧、土豆、萝卜、冬瓜,冬瓜最重了。一车有300斤。我踩,妈妈跟在后面,上坡的时候,帮我推。而这个时候,爸爸也已经踩了他的三轮车,帮商场提货去了。
到家,洗洗弄弄,吃完饭,已是6点多,我骑了自行车,飞一般地去上学。上学,是绝不能迟到的。卖菜的事,就全是妈妈的了。
不过周六、周日,卖菜还是我去,妈妈跟我后面。卖菜,就是踩了三轮车,一路走着,叫卖着。我从来不喊,都是妈妈喊,“卖菜噢,卖菜噢!”。我喊不出来。有人来买了,我低着头称菜、收钱,一声不吭。总有人问我妈:“你女儿上不上学?”妈妈说:“上,上。”好多的人就多多地买我们的菜,而且,挑也不挑,大把大把地抓了往袋子里放。有时候,找给他们的零钱也不要。“算了,算了。”他们拎了菜,逃一样飞快地就走了。我还是一声不吭,可是我全知道。妈妈是个爱流泪的人,菜早早卖完了,回去的路上,走着走着,她就流下泪来。
五年级结束,妈妈又跟我说,算啦,别上了。爸爸不说话。学费又缴不起了。我说:“不上了。”我也不想上了。太累了,压力太大。每天3点钟的去菜场拿菜,让我精疲力尽。学习又是绝对不能落后。
开学了。我去卖菜。
不去上学才两天,校长来到我家。跟爸爸讲,不读书,这孩子就永远没有希望了。学费我们全免了,中午的饭,也在学校吃。
我又上学了。爸爸少干了一份半夜给商场提货的工作,他帮妈妈去拿菜。当然,周六、周日,拿菜、卖菜的事,我是要做的。
我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学习了,成绩开始好起来,经常,考第一。
我上初一了。从上初一的第一天起,我就下了一个决心。我算过了,从初一到初三,六个学期,每学期期中、期末各考一次,整个初中应该考12次,12次,我每次都要考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