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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2页)

我也毫不退让:“我跟你差不多,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他勒住缰绳:“照你这么说,咱们就要分手了。这样吧,咱们马上作一个选择,要么继续吵下去就此分手,要么发誓相互忍让。”

我说:“就跟亲兄弟一样?”

他回答道:“我可没说那样的傻话。我有一个亲生的弟弟,但是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我们俩要是继续这样休戚与共、一同逃跑,那我们就得像没开化的野人那样起誓,决不相互鄙视、相互埋怨。我这人生来就有一个坏脾气,最讨厌那种假仁假义的家伙。”

我附和着说:“我跟你差不多。我法朗西斯·布克可不是什么孬种。到底怎么样?是敌还是友?”

他回答道:“这样吧,咱们掷硬币来决定好了。”

这种侠客惯用的方法甚合我的心意,要是在今天两个出身贵族的上等人干那种事兴许是大笑话。话休絮烦,我们像古代的游侠那样拿出一枚二十五先令的银市来决定是拼个你死我活,还是结下生死之交。这真是再浪漫不过了,其实在我的回忆录中有好多细节跟古代荷马史诗中的故事相仿,也与现代文学中贵族名流的风流韵事合辙。银币落地,也是命中注定我们俩要结义于患难之中。大少爷跟我握手为盟,然后说了他颇有政治头脑的见解。他认为我们应该摆脱斯图瓦特先生,原先关于他牺牲的传说本来是一种极为有利的掩饰,现在斯图瓦特先生知道了,就增加了几分危险。要封住他的嘴巴唯一的捷径就是甩掉他。

“艾伦·卜莱科是个轻浮之徒,要他守口如瓶万万办不到。”大少爷说。

下午时分,我们来到了盼望已久的湖岸。这里刚刚停泊了一艘船,船名为“圣玛丽天使号”,来自法国的慈恩港口。我们打手势要船过来,然后大少爷问我认不认识船长,我说他跟我是老乡,为人品行端正、白璧无瑕,只是有点胆小怕事。

“那没关系,咱们可以把实情都告诉他。”他说。

我问是不是战场上失利的事,要是船长知道大势已去肯定会起锚逃走的。

他却说:“就算是这样;武器也派不上用场了。”

我说:“好哥儿们,谁说武器了?可咱不能忘了后面的战友哇。他们马上就到了,说不定王子本人也会来的。要是船开走了,那么多宝贵的生命不都葬送了吗?”

巴兰特拉却说:“照你这么说,船长和船员也是命啊。”

我说他这完全是狡辩,决不能把实情告诉船长。这时巴兰特拉的回答妙语惊人。为此(我因为“圣玛丽天使号”船的事挨了批评),我把当时的对话如实地记录如下。

他说:“法朗西斯,别忘了咱俩的誓言。你守口如瓶我没有理由反对,可是我要说你也不能阻挡。”

听到这,我有点忍俊不禁,但还是警告他当心可能导致的后果。

这个亡命之徒说:“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在乎。我这个人哪,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

结果,我的预言应验了。一听到不利的消息,船长立马砍断了缆绳,扬长而去。天亮之前,我们就到了大明奇。

这艘船很旧了,船长也是爱尔兰人,诚实有余,能力不足。外面风激浪高,我们一直呆在舱内,根本没有心思吃喝。天没黑就心事重重地去休息了。晚上,老天爷似乎是要给我们一点颜色看看,风向突然转为东北,并形成了飓风。隆隆的雷声和甲板上水手们跑动的脚步声把我俩惊醒了。我以为这一下大限已到,可在这种时候,巴兰特拉还讥笑我虔诚的祈祷,结果更加重了我心头的恐惧。只有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像我那样笃信宗教的人才能显出自己的赤诚本色来,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们从孩提时起关于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教育才体现出真正的价值来。作为一名教徒,如果对这样的事情熟视无睹,不加以评论,恐怕问心有愧。连续三天三夜,我们俩蜷缩在漆黑的船舱内,饿了嚼嚼饼干。第四天风势渐弱,可是船桅已经给吹折了,船体只得任凭风浪的蹂躏。船长数典忘祖,竟然也不知道船在往哪个方向漂流,只是一个劲儿地祈求圣母的保佑。要是换了一般人这当然没有什么可以求全责备的,但是作为久经风浪的船长,这样做未免有失身份。看来我们唯一的希望是等别的船来援救了,可万一来的是条英国船,那对于我和大少爷来说就不是什么喜讯了。

第五天和第六天,形势岌岌可危。第七天,船上扯起了一叶帆篷,但是船体粗重而笨拙,几乎无济干事。其实我们的船一直在朝西南方向漂流,可想而知,在风暴甚嚣时,船只在风吹浪打之下该是以多快的速度朝西南方向挺进的。第九天凌晨,天灰蒙蒙的,寒意料峭,浪涛汹涌澎湃,天公的脸上毫无喜色。在这绝望的时刻,我们惊喜地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叶扁舟,正在朝我们的船驶过来。然而,我们高兴得大早了。来船靠近,从上面放下一个小划子。顷刻间,划子上挤满了乱七八糟的人,他们一边朝我们划过来一边唱着、叫着。登上甲板时更是挥着尖刀,大声谩骂。为首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脸上黑不溜秋的,络腮胡子修饰得像鬈发似的。他的名字叫逖奇,是遐迩闻名的大海盗头子。他在甲板上跺着脚,呵斥着,自称是魔鬼,他的船是地狱之舟。他那股神气有几分坏孩子的淘气,又像一个智力不全的傻子,把我吓了个半死。我在巴兰特拉的耳朵边嘀咕道:我准备自首投诚,加入到他们中间去,心里也求上帝保佑让他们人手短缺。他点头表示同意我的打算。

我对巡奇大王说:“哎呀,您是魔鬼,那小的到您的手下当一名小鬼如何?”

他听了之后很受用。这样惊心动魄的事例就不多赘述了。巴兰特拉、我还有另外两个人都入了伙。船长和其余的人都被迫走到一块伸到船舷外面的木板上跳海自杀。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残酷的杀人方法,心里冰凉冰凉的。不知是逖奇大工还是他身边的一个喽啰(这时我都给吓坏了,头脑不大管用)大惊小怪地议论我苍白的面孔。我连忙鼓起劲,扭着屁股走了几步,嘴里大声嚷叫着下流话,总算是蒙混过关了。不过要我下到小划子里去跟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挤在一起,我这两条腿像海水似的没有一点力气。海盗船朝外域驶去,一来是害怕遇上同行的冤家,二来是担心狂风恶浪。我为了给自己壮胆就用爱尔兰土语说上一两句笑话,也是天凑其趣,海盗船上居然有一把小提琴。我看见了如获至宝,马上拣起来。娴熟的演奏立刻博得了大伙儿的欢心。他们还送了我一个绰号,叫“爱尔兰鬼子”。在我看来,只要是不受皮肉之苦叫什么外号都成。

海盗船上糜沸蚁动的混乱局面我实在描摹不出,但最恰当不过的说法是:这艘船简直就像所水上疯人院。酗酒的、嘶叫的、唱歌的、吵架的、跳舞的,没有片刻的宁静。有时,如果一连几天遇上了风暴,那就非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葬身海底不可,如果来了官船,我们也只好束手就擒。有那么一两次,我们远远地发现了船帆,如果船上的人清醒一点,完全可以将它们逮住。也是上帝有眼!结果大家都烂醉如泥,就给人家溜了。我在心里庆幸是上帝保佑。逖奇的指挥是徒有虚名,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制服不了人心,只是把人吓得乱成一团。我发现他对自己的地位很自负。以前我认识几个法国的将军,也见过苏格兰高原上的部落首领,但都不像他那么趾高气扬,尽管他们对个人名誉和集体荣耀的追求是一致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越长,就越是佩服亚里士多德和其他古代哲人的睿智。虽然毕生追求功名,但是到了人生道路的尽头回首往事时,我会以手抚胸,向心无愧地说:以损害个人尊严为代价的荣誉——乃至生命——是不值得去追求、不值得去维护的。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跟巴兰特拉促膝谈心了。终于,有一天深夜,我们俩趁大伙儿都在开心取乐、对自己的处境倍加忧虑的时候溜到船首的斜桅旁。

我说:“现在除了神仙谁也救不了咱们了。”

巴兰特拉却说:“我的想法跟你不同,我准备自己救自己。这个逖奇无能之极,千万别希望他会给你什么好处。我们随时都有被捕的危险。我可不愿平白无故地背海盗的黑锅,也不能就这么戴上镣铐。”接着他向我倾诉款曲,说他打算严肃法纪来整顿船上的秩序。这样我们暂时的安全就有了保障,等众海盗钱囊充实了,就会各奔前程,我们获救的日期也就会更早一点。

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精神压抑,根本不能指望我能给他帮什么忙。

“我不是那么容易吓唬得了制服得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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