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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白清嘉最近几天被关了禁闭,倒是没听说沪上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三宝来可是老拍卖行了,乃江浙一带的龙头,拍过不少值钱货,没想到竟也混进了革命党?

“只听人说过几句,了解得倒不多,”白清远悠闲地笑着,看起来对时事并不太关心,“不过那三宝来的老板也是想瞎了心,背地里跟南方勾结,早晚要惹出乱子。”

“可不是,”徐隽旋聊得来劲,“如今百废待兴,大总统又有修齐治平的意愿,天下已然大定,岂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革命党能破坏的?这帮人早晚要被抓起来枪丨毙……”

义正词严说个不停。

白清远笑了笑,看上去是云淡风轻,聊了几句过后又很自然地问起:“那三宝来的老板现在如何了?是在坐丨牢?还是……”

……还是被秘密处丨决了?

每当聊到这种话题徐隽旋就很为自己的出身感到骄傲了,他的父亲权势滔天,这些名流的秘辛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寻常消息,他为此颇为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又从口袋里掏出根烟点上,悠悠吐出一个烟圈,很高深地说:“这可真不好说,人现在虽还在监狱里蹲着,但最终怎么着还得看上头的意思,说不准……这人还能派上别的用场呢。”

最后这半句话的意思就有些深了——“别的用场”?莫非是指政府有意用三宝来的老板引出更多藏匿着的革命党吗?

白清远笑着点了点头,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却莫名有些闪烁。

一旁的白清嘉没心思听徐隽旋的卖弄,倒是被他点烟的举动惹得皱起了眉——她是不爱闻烟味儿的,总觉得呛人,而且吸烟者吞云吐雾的样子也让她讨厌,更容易令她想起西洋报刊上那些嘲笑中国人沉迷鸦片的政治讽喻画。

她撇了撇嘴,打算勉为其难跟徐隽旋说句话让他把烟熄了,这时余光却瞧见坐在门口的徐冰砚站了起来。

他还是那么严肃冷清,连侧脸的线条都透着淡漠,目光连哪怕一厘一寸都没向她这边倾斜过,可他却无声无息地绕到了正在高谈阔论的徐隽旋身后,伸手把刚才闭合的窗子推开了。

烟味于是飘了出去。

她舒服多了。

白清嘉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这……会是巧合么?

而在众人一起离开戏园子的时候她又意外得到了一个验证的机会。

那时已经过了十点,台上的戏已散了场,不在茶园过夜的客人渐渐也都散去了,薛静慈已经有些乏累,瘦弱的身子可熬不了夜,白清嘉看她难受,就先提出说要散了。

徐隽旋可舍不得与貌美的未婚妻分开,便主动提出要送她,白清远想替妹妹婉拒,却没料到那一向头脑不太出众的徐二少爷在风月之事上竟表现得格外灵光,此时还言之凿凿地对白二少爷说:“清远你就放心吧,我和我三弟还能慢待了清嘉不成?定然会妥妥帖帖地把人给送回去。”

顿了顿,又看了一旁的薛静慈一眼,补充:“再说你也总不好让薛小姐落单吧?”

后面这一句走了人情,白清远也不好推辞,就算薛静慈此时已经说了可以自己回去他也不能真的将人撇下,于是只好接受了这番安排,令徐隽旋越发心满意足起来。

众人于是起身从包厢出去预备下楼,正巧隔壁那间的客人也出来了,是一大家子人,还带着两个小孩子,在并不很宽敞的戏楼内跑来跑去,下楼梯时仍在追逐笑闹,一不小心撞着了白小姐。

她没有准备,被孩子撞了一个趔趄,于是脚下踩空,上身一倾便往台阶下坠去。

那时楼里四处都是人,散场时的喧哗比台上唱戏时更甚,连她二哥都没瞧见她这头遇见的小麻烦,偏偏……他看见了。

他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毫不费力地轻轻一带便让她站得稳稳当当,那个动作使他们一度非常靠近,甚至她的鼻尖都差点儿要碰到他军装上冰凉的金属扣子,与男人稳健的心跳仅仅隔着一点微乎其微的距离。

她还在纷杂的人声中听到了他留在她耳边的声音,像叹息一样低沉又内敛,隐约带着一点呼吸的温热。

说的是——

“小心。”

第9章归家微妙地,克制地。

戏楼外停了一辆军车,比寻常轿车看起来更加高大威严,负责开车的军官看到徐冰砚出来了,便立正向长官敬礼。他向那军官点头致意,而徐隽旋的心思则全拴在白小姐身上,热络地为她拉开后排座的车门请她上车。

白清嘉没说什么,只就着戏楼门脸儿上悬着的灯笼的亮同薛静慈告了别,随后坐进了军车的后座,又听到自家哥哥在同徐隽旋告别,嘱咐他务必要安全把她送回家。

“一定一定,”徐隽旋满口答应,“我怎么会慢待了清嘉?”

说完也跟着坐进了后座,还故意坐得与白小姐贴近,可惜被人抬起眉眼不冷不热地瞧了一眼,其中的反感令他打怵,不得已又讪讪地往外挪了挪。

车子发动了,向白公馆驶去。

徐隽旋一路上都在说话,时而问她最近在忙什么,时而又问她接下去几天有什么安排,就算实在没的聊了也能想办法憋出话题,譬如向她打听在法兰西的留学时光是怎样的多彩有趣。

她有一句没一句的答,但其实眼神总会时不时飘到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的那个男人身上,他依然是那么沉默寡言,坐姿是军人式的笔挺板正,连背影都透着严肃谨笃的味道,让人只是看着都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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