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笑声继续,并化为言语,极闲散写意,漫不经心的言语。
我,全不能记得那些话的内容,只最后五个字,烙印心头。那五个字是:好吧,我成全。
那五个字说出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双眼睛,极清极亮却深不可测。它们对着我,凉薄而讥诮,让我所有最隐匿的心事皆无可遁藏。
我知道,我是被成全了的;可我不知道,我被成全了什么。
灵光一闪的极度茫然中,一双超卓天地之外的袍袖挥起,漫天李子花随风起舞
:嫣然的红、轻艾的蓝、不可捉摸的紫,像一场绚烂的绝灭,又像是一回璀灿的重生。
梦醒后无眠,恍惚中竟是天亮,我闻到李花的甜香,才自想笑,却听到早起仆人们的惊呼。
李子花真的开了,开遍了一整个天下,仓皇于是随之漫布天下……
夫君,对着为皇上忧心如焚的你,我无力安慰,因为那夜起,李子花的娇艳妖魅、绚烂璀灿无时不刻萦绕,亦真亦幻让我心力憔悴。
终于,当李子结实,那些幻梦随着这天下间的仓皇一起慢慢退去,我的心随之静下来,然后,蓦然发现——自己,已有了身孕。
这真的,是件喜事儿,可,就在我要告诉你的今天,在即使我的近身丫头亦全不知情之时,晋王,却送来了这碟李子。
夫君,我不知道这中间究竟有一些怎样的牵扯。但,现在,我可以确定的说:梦里,那些嗤笑声属于晋王。”
龙渊 章五 仓皇
* *
那时候,仓皇的一挥手,李渊打断了妻子接下来所要说的话,以他从所未有的暴烈粗鲁,他给了他的妻子他们彼此都不能想像的八字评语,他说:“妇人之见,愚言妄作。”
窦氏怔住,一时间无法反应。
李渊亦同时在话出口后吃了一惊,无法反应的呆立在原地。
沉默漫延,压抑而凝重。
这样的僵硬对峙于一向亲密无间的他们而言是如斯陌生,窦氏无法制控心中的委屈与凉冷,霍然转身,离去。
几步之后,却被李渊紧紧抱住:“对不起,小妹,我刚才……对不起。”
窦氏回首,捧起丈夫消瘦而疲倦的脸,终于还是微笑着摇头,然后道:“我知道,这些天以来,你是太累太紧张了。”
李渊于是也笑,却带一些惶恐哀恳:“小妹,我们,别再提这件事了,好吗?我知道,这些天以来,你也太累太紧张了。所以,所以,难免会有些、有些奇怪的……”
窦氏的手与笑一起僵住,失望和愤怒涌上心头,让她几乎失控的推开李渊,正告他她绝对可以确定自己的每一句话,并为其中的每一个字负责。
但,终究,她只是缓缓垂下臻首,将身子靠入李渊怀中,道:“是啊,我好累。”
好吧,如果他要逃避,只为这被拥抱的温柔与幸福,她心甘情愿的奉陪。
只是,冥冥中,倘命运已被注定,又有谁能真正逃得脱?
* *
那场,关于李子花的风暴的结束,或者说最高潮,是太子的废立:
以太子勇骄奢将其及诸子并废为庶人,以晋王仁孝将其立为太子。
虽然,晋王广被立为太子时天下地震,京师大风雪。但,此举仍是众望所归,并由此使人心安定,至尔小有欢腾。
也正因为这样的众望所归,任何异议者皆被视为不可饶恕,并将遭受最严厉惩处。
第一个,也是最具代表性的那个异议者是丞相高颖。
与杨广成为太子有一个极相似点,他做丞相同样是众望所归到天经地义。
大隋王朝里,仅以二十年开皇之治论,若记杨坚第一功,则高颖绝对当得第二功——无论文治还是武功,这盛世里处处都有他的浓墨重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