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初露宝顶的宝城终于显出了整体轮廓,这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宝城像是出殡用的纸扎房子放大版,吓得大家集体一激灵。
寒冬腊月,头顶的凛风要了命似的吹,可都没这句话来得让人透心凉,而且提到那个纸扎房子,很难不让人想起来配套的纸扎人,空洞洞只有黑眼珠的眼眶,和红的像是吃了人似的嘴。
就算大家心里都清楚,考古是人文科学,而不是迷信,但还是忍不住把那句“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左转找政府”搬出来,天天挂嘴边,就差买个喇叭安在绥陵里二十四小时超大声播放。
隋知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觉她跟其他人的心境有所不同。
此次绥陵工作,除了个别资历老一点的前辈有过下墓经验,其他年轻人都是第一次亲临田野考古现场,大家对这座千年陵墓又敬又畏,放眼望去,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肃然的。
只有她,淡定的好像回家般的从容,在整个工作组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收回视线,忽然在宝城城墙上有一块不大的BBZL石条。石条是另砌上去的,因为和宝城的材质相同,所以并没有被之前的同事发现,她愣了一秒,很快喊道:“这有字!”
正在分工测量的同事都被她一声吸引过来。
经过组长同意后,隋知拿出随身携带的毛刷,在几十双眼睛的围观下,动作轻缓的将石条上覆盖的厚土扫开。
之后她主动避开,让出位置给同事进行拍照,测量,记录。
澹台教授站在后面,他激动地探着脖子,问正在测量的同事:“小吕,上面写了什么啊?”
小吕:“看不清……”
隋知:“东隧道门。”
两个声音同时发出。
话音一落,离石条最近的几个同事都用诧异的目光看向她,尤其是抱着相机的小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隋知茫然地挠了挠脸,没了底气,蚊子声哼唧:“怎么了?我说错了啊?”
几个同事摇头,不肯说话。
澹台长明看他们这样也是一头雾水,等那边忙完,他亲自过去看,可是他看完,也跟着深深地看了一眼隋知,沉默了。
隋知更慌了,那总共就四个字,她就算看错说错了,应该也不至于犯太大的错吧?
可是,为什么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种难以言说的惊愕呢……
今天的主要工作内容是数据采集,工作量大,不能出错,本来是最该静下心来的工作,但隋知这心里被他们看得惶惶不安。
当晚的会议,澹台长明对石条的事绝口不提,只是组织大家汇报数据,但是会议结束后,他却把隋知单独留下了。
同事们鱼贯而出,只剩下她和教授的会议室,安静的像是工作中的手术室,把隋知那颗麻木的心高高吊起来。
终于要来了。
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连错在哪都不知道。
她看着澹台教授一言不发地将今天拍摄的石条照片投放在会议室的幕布上,下意识又仔细把那四个字看了一遍,却忽然感觉,哪怕是高清图片,也感觉没有在黑漆漆的地宫里看的清楚了。
“小隋,别紧张,我就是问你几个问题。”澹台长明按着遥控器,拿紫外线灯在屏幕上绕了几圈,“最先发现的时候,你怎么就肯定,这是字?”
“呃……”隋知被问住了。
乍一问起,竟然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为什么在看见石条上有痕迹的时候,就能脱口而出,上面是字。
她皱着眉头,尝试给自己当时的反应找一个比较合理的说法:“可能……因为当时,我就……觉得没其他可能了?毕竟是,出现在墙上的东西,应该只能是字吧?”
不对。
其实出现在古代陵墓墙壁上凹凸不平的痕迹,第一反应,应该觉得墙壁上是画才对。甚至连画都猜不出来,只觉得“墙上有凸起”,才是正常的。
这太反常了,可是如果不是被澹台教授提起来,隋知居然感觉不到她的反应有多么奇怪。
她蓦地想起来在家里点香篆的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