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思变化无常,自个儿也摸不着头脑,因霜然、张千峰之故,对万仙稍有改观,但见此二人,又大失所望,不免又暗中怀恨。
想到此处,他立时便有计较,抱拳说道:“两位真仙,多亏你二人驾到。咱们正有大战在即,可谓背腹受敌,局面恶劣之至,只怕也唯有两位真仙能力挽狂澜了。”
他这马屁一拍,效用立竿见影,召开元、于步甲最喜这等扶倾救急的大功,正愁没有显露功夫的地方,闻言振奋,齐声道:“我二人正是为此而来。”
盘蜒又道:“若我所料不错,数个时辰之内,必有一场大战,咱们营中皆是新兵,那敌人数目惊人,只怕抵挡不住。唯有两位真仙出手,才可扶大厦于将倾,救百姓于水火。”
召、于二人见盘蜒说话讨喜,容貌俊秀,似是此地主事之人,不免对他看高了几分,挺胸点头道:“本仙久经战阵,除妖无数,有本仙在此,保管群妖落花流水,血流成河。。。。”
于步甲插话道:“开元师兄武功与我不相伯仲,且瞧我二人大显神威,让尔等大开眼界。”
盘蜒叹道:“只是其中有一桩难处,咱们军中兵卒初学乍练,不通军纪,不明严规。临到交锋之时,若两位真仙一通厮杀,横扫千军,我瞧这些新卒要么吓得傻了,要么心生崇敬,从此以独勇为上、逞强冒进,再不喜援护合作的兵法。是以虽有近益,更有远忧,唉,当真令人为难。”
于步甲笑道:“你这人好生别扭,又要我二人救命,又不许我二人出手,那你说又该怎般?”
盘蜒道:“只能委屈二位,临战之时,听我盘蜒号令,如时机不至,强敌不临,不可出击。此事甚是为难,只是我听闻万仙门中仙长虚怀若谷、为人谦和,而我蛇伯城中女子,也最爱这等听话忍耐的英雄。”
召开元、于步甲被他夸得飘飘欲仙,听他后一句话,皆想:“原来此城中女子有这等讲究,难怪,难怪。”召开元道:“好,行军打仗,自有其道,既然这位兄弟诚心恳求,我二人慈悲为怀,自当入乡随俗。等战事一起,便听你号令行事,但你若庸庸碌碌,出了乱子,可别怪我二人找你算账。”
他二人实则并未经历这等十数万人的大战事,只道与数千人交战一般,两者毕竟有真才实学,可力敌百人,出入千军,心下颇不在意。
东采英见盘蜒说服此二人,放下心来,便上前引荐,这两位仙家神态高傲,除了对东采奇、陆振英讨好之外,待旁人半理半不理,众人皆想:“张仙家何等气度,此二人却这幅模样,莫非他们武功更远胜张仙家么?”殊不知数年之前,张千峰也是这般性子,只是后来经历挫折,这才变得谦逊有礼起来。
忽听帐外哒哒声响,有两人疾奔而来,转眼已至近处,召开元、于步甲心下惊诧:“这两人轻功也不算差了,又是何人?”
东采英喜道:“是斑圆、鹿宁回来了。”忙出帐迎接,只见那豹脸剑客、鹿身女子一齐奔至,鹿女道:“采英,广秧石窟果有众妖缓缓赶来,数目逾六万。沿途烧杀抢掠,预计离此尚有一天路程。”
豹脸剑客望向盘蜒,眼神有些敬佩,说道:“雪桃崖有郭军驻扎,数目十万,似是奔赴蛇伯而去。”
东采英惊呼道:“军师神机妙算,当真有决胜千里之能。”
盘蜒笑道:“决胜千里,万万不能,小算百里,倒也勉强不错。将军这就派两支轻军,各两千人,埋伏于雪桃崖北五里处,广秧窟南十里处,一番冲杀,许败不许胜,稍稍交手,便立时撤离,聚在白条原,如此可引得郭军妖军趁夜互相厮杀,咱们埋伏在旁,可坐收渔翁之利。”
东采英立时传令下去,派绿须老者与那獠牙汉子各自领军,盘蜒详述计策,那两人经验丰富,一点就透,旋即离去。东采英则召集大军,下令向白条原进发。
盘蜒身处军中,见众将士全无交谈,行军迅速,刃甲齐备,丝毫不乱,不禁暗赞这东采英治军有方,短短五、六天之内,此军已颇有规模,若假以时日,必是一支精锐之师。
此时夜深山空,雪花飘落,全军脚踏积雪,沙沙作响,这雪原本宁静祥和,但大军行过,却显得死气沉沉,如同黄泉一般,这些年轻将士缓缓上坡,抬头所见,便是雪絮浮空,无尽黑夜,宛如一张无情的蛇口,意欲将他们吞没。盘蜒左右张望,见一张张坚毅果决的脸,各自稍有惧意,但却咬牙忍耐。
盘蜒心想:“他们都在害怕,但他们却不会退缩。蛇伯城的汉子,各个儿英勇过人。”
盘蜒想起不久之前,他也身在军中,默不作声的,心怀叵测的,任由阴险毒辣的贪魂蚺将他们引入黑暗的草原,带入妖异的树林,成了阎王的贡品,一个个凶兽口中丧生。
那是一群更加无畏强悍的勇士。
如今绕了个圈,他又处在相似的境地,带着这些暗中胆怯的、畏惧未知的少年,去投入战争,去面对死亡。
盘蜒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当这军师?东采英虽然诚恳,但盘蜒喜怒无常,随心所欲,他何必去指引将士们实施杀戮、见证死亡?
他确实有其深意,但在内心深处,他明白自己是在赎罪。
他放任无罪的人死去了,所以他要保卫他们的家园。
他听着那“沙、沙、沙”的踏雪声,心下平静,甚至有些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