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几步,他总觉得后背隐隐发痒,忍不住拿手抓了几下,但那痒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难耐了。谢源源一面嘟哝着“怎么回事”,一面想要转着圈地回头看,但当他真的转过头时,却一下呆住了。
……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谢源源保持着抓背的姿势,整个人像是一座冰雕,僵持着一动不动。
不,那不光是他自己的脸,那就是他自己,准确来说,是他自己的身体!
“谢源源”的左手还没从耳边放下去,右手依旧维持着上扬的形态,他望着前方,双眼神光黯淡,宛如两颗混浊的玻璃珠子,皮肤灰暗青白,泛出了无生机的色泽。
……这几乎不能称之为身体了,只是一具站立的尸体而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源源。”
谢源源惊骇难言,就在这时,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后面,站着一个身着飘渺黑袍,面目不清的高大人形。它伸出袍袖的手指没有皮肉,漆黑如亘古的子夜,仅仅是五支嶙峋的枯骨,就这样轻轻搭在“谢源源”的肩头,然后喊了他的名字。
“谢源源。”
它又喊了一遍。
这声音没有形体,没有可以具象化描述它的词语,人们听见它,只能说它飘忽不定,犹如不知何时会刮起的混沌北风,可在那永恒游荡的飘忽中,又有无法阻挡的坚硬与虚无,这使得它不可捉摸,但命中注定;难以揣测,但避无可避。有人称呼它为命运,有人称呼它为时间的终结、万物的尽头,然而,它只是站在长河的另一端,随机或者刻意地吞吃掉一些起因和结果,随机或者刻意地用指尖拨弄过一颗晨星。
谢源源看着它,它也正在看着谢源源。
“死亡像一粒纽扣。”
他身后又有一个声音,轻言细语,娓娓道来,仿若睡前给小儿子阅读童话绘本的母亲。
“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么一颗纽扣。”玛拉——海拉柔声说,“微不足道,无须挂齿,但你内心清楚,它就在那里。生命中有太多太多的琐事,人们宁愿在床上多睡一会,也想不到用线去把一颗小纽扣修补得结实一些。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有的人运气很好,他的纽扣可以在衬衫上坚持很长时间;但有的人或许没有这么好运,不知道哪一天,哪一个清晨或者深夜,拴住那粒小纽扣的丝线就会悄悄地断开……”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轻轻笑了起来,“——死亡,不过是一粒小小的纽扣。”
霎时间,谢源源周遭的空间剧烈旋转、摇晃,犹如一颗在颠簸中下坠的扣子,一年四季,黑夜和白昼,晚霞和朝霞,十二个形态各异的月亮和太阳都从他的瞳孔中升起。他的灵魂剧烈颤抖——她穿过他的灵魂,又穿过他的肉身,修女的黑袍亦在一瞬间恰似漩涡,变幻出更加奇异繁复的图案:悲惨与饥饿,迟缓与怠惰,衰老与毁灭都如雾气蒸腾蔓延。她的左半身是美丽和生机勃勃,她的右半身是腐朽和死气沉沉,那高大的人形在她面前不住压缩、蜕变,最终化作一顶星辰与焦骨的王冠,戴在她一半黑发,一半白发的头顶。
……死亡女神,海拉。
【道具名称:无相之冕】
【等级:a+】
【发动类型:即时发动】
【冷却时间:无】
【攻击力:即死】
【效果:死亡。】
【装备等级:无】
【道具介绍:屋顶勉强可见,屋檐低于地面,从那时算起,已有几个世纪,却似乎短过那一天的光阴。那一天,我初次猜出,它的马头,朝向永恒。】
“你们杀了加姆,杀了斯库尔和哈提……不错、不错,非常骄人的战绩,”海拉站在谢源源的灵魂和肉体面前,声音沙哑,朝他露出了一个瑰异非常的笑容,“但是,你有没有看过北欧神话?”
谢源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这样的重压下,他甚至不能转一转自己的眼神。他终于明白了贺钦在顾虑什么,又为什么叮嘱他们在看到海拉之后记得快跑,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海拉弯起一边的染血红唇,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在神话故事里,加姆不过是我豢养的猎狗,斯库尔和哈提即便有吞噬日月的功绩,不过也只是芬里尔的一对后代。你真的以为,我们跟他们……是一样的存在吗?嗯?”
谢源源犹如置身在万吨沉重的深海,海拉没有给他任何使用道具反抗的机会,仅仅一个照面,她便直接打出了谢源源的灵魂,把他的核心数据从载体上生生剥离了!
海拉打了一个响指,“我,死亡本身,允许你开口说话。”
谢源源猛地咳嗽起来,身上的禁锢被豁然打开了一个缺口,总算令他有了喘息的时机。
“你……”他恐惧地望着海拉非人的容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海拉望着他难掩惊恐的眼神,吃吃地笑了起来,死亡冠冕上的星辰流苏也跟着不住颤抖。
“为何要问如此愚蠢的问题?”海拉勉强收住了笑意,同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她白骨的指尖划过谢源源的灵体,一阵难以忍耐的严寒顿时冻结过他的神魂,令谢源源的嘴唇不住颤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吞咽下大声痛叫的冲动,“不过……这倒也不是不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