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牢房很宽大,自从之前李运将所有官府人员锁在这牢房之中,好些闹事儿的犯人本就看官府人员不喜,大多数犯人借着机会逃了,少有的留下来,对那些顶着一官半职的人一顿蹂躏。
县令便是在这期间殒命的,文乐已经写了文书上报朝廷。
进了牢房,文乐戴着面罩,隔着淡淡的药香味,还是闻到了牢房之中那熏人的臭味。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以前在边关,有不少是被发配到这儿做兵的。有个壮汉姓钟,他妻子唤他钟郎,是急行军,在文乐麾下做过一段时间兵。他是因为妻儿被辱,便将里长活活地斩杀在大庭广众之下。
被发配到了边关,他与文乐说起牢房的事儿,说那里头很吵闹。有的人被关了十多年早就疯了,一天到晚也不吃什么正经东西,就拿着一根木筷子,在那牢房边角处,撬那砖头。
守卫最开始还多看一眼,后头看他拿着个木筷子便不再管束他。
这么小心翼翼地撬了两年有余,那砖头竟是被他撬下来半块。那人早已封魔,一天到晚对周围的人说自己马上就要出去了,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罪犯们笑他痴傻,等着看笑话。
果不其然,一日上午,那人疯狂地嚎叫着什么,惹得守卫都过来看情况。
原来是那木筷子断了。
那人将撬下来的尘土砖块,抓着就往自己嘴里塞,噎得眼睛通红,目欲呲裂。不知道是不是刮破了喉咙,他一边呕血,一边又往嘴里塞砖块,最后生生地噎死在了地上,脚还在颤动,喉咙肿得老高。
钟郎看文乐瞪大了眼的模样,觉得他与自己那十一的儿子差不多年纪,笑着说那牢房里的味道,不是尸臭,也不是腐烂的虫蚁味道,而是从人的身体里发出来的,绝望、痛苦的味道。
钟郎后来死了,在战场上被人用刀子直接捅豁了肚皮。
文乐差人收捡他的尸身,送回了他老家的祖宅,听送去的人说,那人的儿子还在读书,妻子在市集贩卖油炸的土豆饼,眉眼俊俏,脸部却有着极其明显的烧伤痕迹。
那土豆切成了丝,和着面粉往油锅里一丢,炸出来金黄酥脆,折半中间裹上油辣子,一天能卖去二百来个。
听那人说,钟郎的妻子生得美艳,被里正看上,要娶回家做小妾。妻子贞烈拒绝。里正狠狠的一巴掌扇了之后,将她推向那滚烫的油锅。
手指微微发烫,文乐叫来人打开牢房。
牢房的光亮很少,火把烧着的地方是热乎的,可别的地方又是阴冷的。
陈太守被关了这么些日子,瘦了一大圈。
文乐端了把凳子坐在外头,说:“一个时辰的时间,够吗?”
庄鹤动作一顿,推开牢房的门,说:“绰绰有余。”
在金林,是不允许私刑的。
可这是徐州,九皇子在宜安公主那儿住着也不管这边的事儿,这徐州孤城一座,什么人都没有,唯文乐一人独大。
他说这人是私刑便是私刑,他说这人是自讨苦吃,便也是自讨苦吃。
屋子里传来令人胆寒的吼叫声,文乐坐在外头,看着王虎用一个不知道什么做的钳子,一个一个地拔掉了那陈太守的指甲。十指连心,那是难以言喻的痛。
可王虎上下三十多口人不痛吗?他家里的小儿,还不如靳允大。
庄鹤不痛吗?他是天之骄子,兰都活算盘庄易明,能以一计,治那匈奴战神,可被这叛国的名号打的,十多年从未回过一次兰都。
陈太守的惨叫声停了。
戛然而止。
文乐抬眸,看着庄鹤与王虎从那牢房中出来,庄鹤满身的血,对文乐拱手,说道:“少将军,还请您移步连翘山庄。”
倒是想喊周崇过来,可惜他万金之躯,这布满着瘟疫病菌的地方,庄鹤可不敢让他涉险。
三人往连翘山庄走去,一路一句话都没说过。王虎紧闭着眼睛,眉头蹙紧,手上的血还未洗净,在指甲盖中留下了鲜红的痕迹。
连翘山庄并不远,山庄中的守卫已经全部换了一批,站得笔直,隔着远远的瞧见了文乐,先一步放下刀剑行礼,喊着:“少将军。”
“通传一声,说我找九殿下有一事商讨。”
守卫直接打开了门,说:“九殿下有令,若是您来,可直接进山庄,不需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