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文仓喊醒了睡懵的李依依,赶往操场集合,听取教官阿尔的谆谆教诲:
“爱耍性子的听清楚了!到你们出勤了,别咋咋呼呼的特立独行,脑子里就记得一件事——服从命令!就是命令有误,你们也要执行!
想明白了吼!依令行事,出了差错,是下令的负责;抗命不遵,得了成绩,也少不了处分!
还打盹呢!李依依,把你的瞌睡虫给我从耳朵里揪出来!我说的都记住了吗?!”
李依依已经练会站姿睡觉,被文仓顶了一肘才醒,这会儿含混迷瞪,一嗓子喊得头皮发麻:
“记得!”
“好,那你重复一遍!”
“呃…宁可偷懒耍滑,也绝不冒失犯错!”
这话撂下,操场上立刻充盈着一阵欣喜。见李依依已激走困意,教官阿尔也懒得捯饬她,振臂一呼:
“德性。登车!”
步战车驶出前行之地的总部,向南而行。在大伙打赌是去哪儿出勤时,文仓挂好头盔,顶开观察舱,目送黑金色的圣城往北飘去。
他来到南共治区有几年了、他经过圣城有几次了,可具体是多少年、多少次,他忽然算不清了。而偌大的南共治区与古老的圣城,又能记住他这位异乡人在这片土地上走过了多远的路途?
文明的建筑应当抵不过岁月的侵蚀,该随时间风化的。那些现代化的城镇,哪个没有千百年的兴衰史,但放眼望去,真正称得上千年古址者,又有几座?
但天武的建筑藐视时间,它无法被摧毁、无法被风化,亦无法被研究。它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永存于世,向世界、星河乃至宇宙发出挑衅,证明了天武真切存在过。
可那战胜了时间的天武,最终也成了一朵云霞,被微风吹散,无迹可寻。
云霞之下,远去的圣城像是破壁机,在荒凉的戈壁中凿出一条高速路,把朝晟来的战士送向不知名的远方。丰茂的彤云渐渐稀薄,苍白的天空失去了少女的妆容,如孤照空镜的怨妇,寂寥无息。卸去粉状后,枯黄覆盖了青春不再的肌肤,染出一个老态龙钟的太婆。
沙,是沙,是黄沙,是沙漠。步战车前飞扬的沙子打在文仓脸上,又痛又涩。他张开口,吞了满嘴苦涩,念诵道:
“风消沙散,过客几何啊。”
“嘁,小文子,抒什么情呢这是?”李依依先把文仓拽回车里,再咳咳嗽嗽地合上舱盖,最后锤了文仓两拳,“呛死个人!开什么舱啊?喏,潜望镜,拿去!”
文仓很想说她缺乏文雅气质,可想到她结实的拳头,终是平和了心情,把电棒别在背后,抱着一挺重机炮补觉。
车停门开,文仓又是先锋,李依依又是掷弹兵。不过,鉴于近来滋事的异教徒的火力强度有所提升,教官提前给文仓配了把榴弹发射器,内置十二发震撼弹,以应对突发状况。
“佩戴头盔!重复一次,佩戴头盔!严禁打开面甲,按预演队列巡查,不得主动与路人交流!”
在教官的命令中,一位士兵顶开舱门,把持着一门平高两用机炮来吓唬不法之徒。另有五人下车步行,以装甲独有的沉重踏步音震慑潜在的敌人,
巡逻的战士里属李依依最活泼。她拉着文仓翻译那些路牌和招牌,在通讯频道里当大嘴巴:
“东城区机场第二街道…妈的,那不就是机场二路?明明有机场,还叫咱们坐长途车,真他娘的抠门!
哇塞,你瞧瞧,那柜台里是啥?大钻石啊!还有镶金的,是珍珠!天,这是个好地方,进去抢一麻袋不得赚翻了?”
“抢?你是兵,不是匪!”文仓给李依依吵得头疼,措辞都暴躁了不少,“钻石珍珠,钻石珍珠,有啥子稀奇的,一个不如玻璃漂亮,纯靠切割反光;一个能自己用蚌壳养,要抢抢金条和圣岩去,保值!”
眼看李依依给珠宝迷了心窍,文仓不经回想起高中化学老师曾说过的至理名言——
像玻璃一样的石头价值连城,像宝石一样的玻璃无人问津。炭和硅这两个同族元素的不同命运,竟是由人的追捧与否而决定,简直荒诞不经。
他正走神,清脆的敲击声以钢甲为介质,传入他的耳膜。他低下头,见到一个小学年级的女孩子拿着台相机,怯生生地叩着他的钢甲,如敲门似的好奇。
这女孩的衣装不是圣城的款式,衬衣是莎白的,裙子串着好些人造水晶链,设计上就新潮许多。
女孩的父母刚从一家咖啡厅出来,一见状,便扑过来拉走女孩,可劲儿向文仓道歉。文仓闲来无事,干脆借盘问的由头跟他们谈天。
得知他们是博萨来的游客,为达成曾祖父的遗愿,把曾祖父与曾祖母的骨灰葬回故乡后,文仓问:
“你们移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