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城北面的麦格达,市长近来对工厂方面盯得更紧了。他屡屡往返于拖拉机厂和钢材厂之间,把达西欧家赠送给他的瑟兰豪车的轮胎都磨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成了军迷,不看到精钢坦克睡不着觉。只有鲁格曼明白,这位喋喋不休的舅舅是危机感作祟,疑心病大发:
“这钢材的质量,怎么就下降了呢?”
鲁格曼看向窗外的镇子,却只看到一片雾霾,嘴巴半张,如梦初醒:
“哦喔喔喔,舅舅,看我这记性。是我忘了,上个月他们就报告过,他们把原料换了。”
“事情太多,不怪你,我看,该给你找个女秘书分忧了!说吧,原来那铁是哪家厂产的?别因为怕贵就省钱,武器的质量一定要过关!”
“不是哪家厂生产的,是从废品站收的。”
市长撑着座椅,前倾腰身,侧视鲁格曼,大感困惑:
“废品站能收这么好的料?
“是啊,我知道以后也奇怪,托人一查,唉,原来废品站是收现成的护栏、路障、井盖,融了再炼的,质量能不好吗?”
“滑头,”市长一挥手,面色严肃,“这种偷鸡摸狗的,绝不姑息,严惩!必须严惩!”
“舅舅,您放心吧,已经管教过了。哦,停车停车,达西欧家到了。”
今天,市长亲自来达西欧家的豪宅做客,且没有知会别人,为的是和塔都斯·达西欧深入交流资金与人力的问题。实际上,市长也清楚,达西欧家族的掌门人是塔都斯的母亲与姐姐,这位新的“达西欧先生”不过是个传信人。但这个传信人在达西欧家的影响可谓举足轻重,且头脑简单,比精明的达西欧太太和达西欧小姐要容易对付。
市长前脚刚迈出车门,塔都斯后脚便冲上来,穿的是睡袍拖鞋,像是才从床上爬起来。他握住市长的手,腼腆又不失风度地打了个喷嚏:
“抱歉,鼻炎犯了!这两年空气质量好差的,老是…”
“哎,环境是发展工业的代价嘛。达西欧先生亲自来,说明是真把我当长辈,走,咱们进屋!”
“走走走!”塔都斯作出邀请的手势,待鲁格曼下车后贴上前去,绕着那辆车左看右看,“这是…我父亲收藏过的瑟兰产商务车?咱们不该多坐本市公交,支持本市车企么?”
鲁格曼答道:
“支持是肯定要支持的,不过像这种好车,批判性地坐一坐,体验其他国家的工业成果,也不违规。”
“高见!”塔都斯竖起大拇指,敬意真诚。
穿过迎客长廊,见过两排风情万种的半裸少女大理石雕像,一进入会客厅,市长便被塔都斯的阵势吓到了——
幕布投影仪,酒台冷柜,不说还以为是在私人影院开派队!
而塔都斯播放的电影,是一部有年代的爱情片,讲述痴情邻家女孩的主角,经过数十年的等待,终于通过考验,抱得美人归的故事。市长是看不得这些,哀求般请塔都斯关掉投影仪,起码先静个音:
“您可别看这种老掉牙的玩意了。您瞧,这电影的主角是个什么东西啊,人不喜欢他硬追,追不到,他就等人出轨堕胎再去接盘?
你别不信,我真认识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东城区的那家医院,院长就是个软骨头,见了初恋情人就六神无主,叫他办的事忘光了,医院死了人他不去。
他啊,总幻想只要全心全意对人家好,人家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他一辈子,可人家跟他是逢场作戏,办事是为了钱,他要是为了滚床单把正事办砸了,把工作丢了,人还跟他睡个屁!”
“是吗?”塔都斯大受震撼,喝着啤酒调低了音响功率,“我看影评人说,这部片子的男女主都是爱意如火的痴情人啊?”
鲁格曼解释道:
“不如说是自爱,他们和配偶以外的人上床前都要做病原体检测。”
“哼,假如上床等于爱,那妓女就是世上最博爱的人,”市长仰靠着沙发坐下,翘起一只腿,对这部电影颇有微词,“这两天,有娘们瞎造谣,说我们车厂用的漆有诱发宫颈癌、乳腺癌的成分,镇上的记者、法官、女警和检举人串通一气,想办成铁案,讹政府的赔偿,哼。这些人,真该送给令堂管教,我听说,她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啊?我妈不拉皮条,只是收留些无家可归的姑娘,”说起这话,塔都斯脸不红、心不跳,“话说回来,您打算怎么处理她们?”
“我打算?我打算把判案的写通告的都抓起来,以造谣生事为由,拉到大街上巡游,看看她们的脸皮能厚到什么地步!”
“高!魄力超群!那车漆真致癌吗?”
鲁格曼扶了扶眼镜,替舅舅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