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舅舅家终于不吵了,徐西桐去吊唁。对于她擅自跑过来这件事,周桂芬想说她两句,但瞥见她红肿的眼终究什么都没说。
任东在家里待了一会儿打算过去找徐西桐,刚打开门,迎面与自己的亲生父亲撞上。
任父搓了一下手,笑着问他:“回来了?”
“嗯。”任东简短地应了一句,他想起什么问道:“我的房间没了吗?”
任父搓手更厉害了,结结巴巴地解释:“那间房一直空着,你弟又长大了,东西越来越多放不下就搬你那了,不过你的东西还在……”
任东直视着这位亲手把自己送走的亲生父亲,他离家太久,再次看到他,发现任父苍老了许多,佝偻着腰,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脸上出现了许多道干裂的沟壑,终究还是起了恻隐之心。
任东自嘲笑了笑:“没了挺好,先走了。”
任东步伐走得很快,任父冲着他的背影喊:“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他摆了摆手,家门口昏暗的灯泡将少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孤绝又冷峻。
夜色降临得很快,周家门口喧闹不已,各亲朋友吊唁完后聚在一起吃饭。周桂芬盛好饭菜走到灵堂递给女儿,徐西桐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那我放一边,记得吃。”周桂芬从没这么温柔过。
大概是在这一方面,两人都懂彼此,她们共同失去了一个至亲挚爱的人。
任东很快过来,也跟着徐西桐一起吊唁跪拜,只因为他小时候也同样受外婆的照顾和疼爱。
灵堂外面摆设了十几桌宴席,各亲朋好友喧嚣不已,花马吊嘴,推杯换盏,徐西桐冷冷地看着灵堂外正在吃饭的人,灯影幢幢,她好像看不清他们的脸。
外婆的死,对他们来说,好像只是聚在一起的理由。
跪到后面,徐西桐眼皮沉重,再也支撑不住,头歪倒在一边。黑暗之中,好像有人轻轻抬起她的头,然后她靠在了一道坚实宽阔的肩膀上。
接近零点,徐西桐脖子酸痛,想动弹发现有一个更重的脑袋靠在她身上,垂眼看过去,只看见少年蓬松的发顶和闻到他清浅的呼吸声。而任东从始至终,就连睡觉也没忘记,没有任何暧昧情愫地紧紧握住她的手。
徐西桐又看到他鼻梁那颗小痣,如湖面的心底像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
无论什么时候,都只有他陪着她。
是她自己不肯承认,前几天因为谭仪薇的误会而产生的其实并不是占有欲,而是吃醋和嫉妒。
不肯承认是因为当初她亲耳听到任东拿她当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而且她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她知道他处处保护她和无条件地宠她,是拿她当妹妹看。除了犯错那次,她死都不肯交叫她哥哥,
因为她喜欢任东。
徐西桐只是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困意再次袭来,闭上眼睡着了。
时间已经接近里零点,大人在做着餐后的清扫。云镇上的邻居也来帮忙了,他们无意间看到任东和徐西桐两人跪在灵堂,因为跪久了靠在一起的两只脑袋。
“这是海辉家的外甥女吧,那个……是隔壁任家被送走的种吧。”有人说道。
“哎呦,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都长这么大这么高了,都不敢认了。”
“啧啧,你看他们多好,我记得他们从小到大,一直都那么要好吧。”
顺着邻居的视线看过去,男生一身黑,头颈比女孩高半个头,徐西桐的脑袋靠在他颈窝那一块,他的脑袋也侧靠在上面,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似大雨里靠在一起的扁舟。
夜晚忽然冷风刮起,白杨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他们的背影紧密地靠在一起。
他们很久以前也是这样。
一直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