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特警官把黑十八和白选带到了院长办公室的后窗,这儿蹲着两名警察,正全神贯注地偷听里面的询问。见博尔特警官领着两个小不点过来,都露出惊讶不解又带着些不悦的神色。
博尔特警官放轻了脚步走上前,贴着那两名警察的耳光说了些什么,又拿出两包烟塞给那两个人。他们便是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黑十八的目光和善了许多。
两名警察跟着博尔特警官离开了原地,确定不会被办公室里的人们听到声音之后,三名警官一齐蹲下,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把黑十八和白选当成空气。
一名有白种人血统的秃顶警察感叹般地说:“那位院长女士真是传言当中的牛人,一句有用的话没说,反倒把迈斯副局长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这老太太的嗓门实在太大了,咱们隔了墙都差点被震聋了耳朵。”
另一位警官年纪起码有五十开外,闻言笑了笑,瞥了不远处的两个孩子一眼,慢条斯理说:“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只要这位老太太能说服元家,自然就能把事情内部消化。不过检察公署一插手,情况就复杂了。”
白选急得眼睛里面冒火,这名老警察说话怎么只说一半,怎么个复杂法儿?她关心阿罗的安危,假若如老警察所说贪墨之事能在孤儿院内部处理,阿罗就不会被抓去顶罪。
“咣当”摔门声一通乱响,蹲在地上吸烟的三名警察都倏地站起身来,向那排房舍看过去。随即,隐隐约约有大声争吵传来,当中夹杂着老人家格外刺耳的尖利叫喊。
三名警官脸上眼中都有幸灾乐祸之色,尤其那两名警察与院长丁嬷嬷曾经交谈过,深知这位老太太的厉害。见迈斯副局长这些人也吃了憋,他们心里舒服不少。
从办公楼里面冲出大群人来,三位警官急忙奔上前去。博尔特警官拔腿开路之前给黑十八使了个眼色,黑十八便拖着白选在三位警官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
白选眼尖地看见,被几位检察官围在当中的女人正是阿罗。而追着众人出了办公楼的却是面孔铁青的院长丁嬷嬷。
老太太腿脚有点不利索,追之不及,居然把手里的拐杖抖手砸了出去。那位走在最后的矮小瘦削检察官不幸中招,他脚步一个踉跄,幸好旁边的人扶了一把,这才没有摔倒。
丁嬷嬷厉声喝道:“迈斯,不许带阿罗离开!”
被拐杖砸个瓷实的人正是黄玉市检察公署反贪局副局长迈斯,他阴沉着脸,头也不回地说:“丁院长,我会保留对您暴力抗法的起诉权!您是位为了共和国出生入死过的老兵,怎么能袒护侵吞公共财产的罪犯!?”
丁嬷嬷不再追赶,颤抖着老迈的身体,站在办公楼面前,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咆哮:“尚未定罪,只能说阿罗有嫌疑,怎么能叫她罪犯?”
迈斯副局长站住脚,回过头来嘲讽地说:“您终于承认她有嫌疑了?她自己都已经认了罪,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
丁嬷嬷急怒攻心之下被迈斯副局长钻了个空子,一时语塞,气得站也站不稳,只好靠在墙上,望着阿罗背影的眼神里面已经有了痛楚。
第十四章 抉择
阿罗花了淡妆,看得出她很仔细地描过眉、画了眼线,还涂了淡淡的唇彩,齐耳短发梳得平平整整。她穿着浅蓝色的小西装短套裙,衣领上别着一枚胸针。她脚下是光可鉴人的高跟黑皮鞋,手里拿着小巧玲珑的乳白色女士手包。
阿罗的这副打扮白选从来没见过。在白选的印象当中,阿罗白天穿着孤儿院统一的员工橙色衣裤,晚上则套着一条有细碎小花的淡紫色长睡袍。今天阿罗的打扮端庄素雅,让白选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母亲去参加老同学联谊会时的装扮。
不过,阿罗这身小西装套裙的颜色已经发白,不但洗过很多次,而且成衣的年代很可能不短。黑皮鞋的鞋带似乎曾经断裂过,有修补的痕迹。那个手包上面应该曾经镶嵌着什么,如今却不见了。
白选之所以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阿罗一步步向她走过来。那些检察官也没有阻止阿罗,只是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黑十八和白选。
阿罗在白选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小脸儿,低声说:“小乖,姨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好好儿的啊!”
白选眼里飞快地弥漫开雾气。阿罗的打扮和这句话无一不在说明她绝决的内心,她对自己即将要面临的下场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是刻意的。
白选投入阿罗的怀抱,紧紧地搂住她的脖子,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白选的哭泣,但只有阿罗分辨出了白选哭声里面含含糊糊的问题:“谁要杀你?”
阿罗抱着白选,她的头埋在孩子香软的颈间,闻听此言,身子一僵,下意识就要把白选推出怀抱。但小孩子此时的力气居然大得惊人,小小的指甲掐进了阿罗的脖颈,又急促地问:“告诉我,是谁要杀你们!”
阿罗震惊。小乖啊小乖,这个傻乎乎的孩子原来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吗?就连丁嬷嬷都还没有看清楚的死亡阴影,她居然已经洞悉?
阿罗低声说:“没有人要杀我们。我犯了罪,就应该接受法律的惩罚。”
白选惊天动地地哭嚎起来,在阿罗怀里扭动着小身子,不停地跺着脚,然后借着被阿罗劝哄的停顿时间,她焦急又伤心地耳语:“别骗我,我都知道。你好歹也为孤儿院别的人想一想,那些人不放过你们,是不是还会不放过谁?”
阿罗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但她的眼角余光已经瞥见有面带疑色的检察官走了过来。她当机立断,在白选耳旁说:“你帮我坐实罪名,我就告诉你!”
白选的哭声还在继续,阿罗却已经放开了她,缓缓站起身。那名检察官见状,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住脚。
阿罗低着头,柔声说:“小宝贝,姨姨要走了,你要乖乖地听管事们的话。如果饿着了就忍一忍,再过几年,你就能自己赚食物养活自己!”
白选抱住阿罗光洁的小腿,小肩膀不停抽搐。阿罗低头去摸她的头发和胳膊,手指微微用力。
白选知道她在提醒自己。但是,帮她坐实罪名,不等于是害了她吗?白选做不出来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阿罗对自己真的不错。
阿罗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扭头对丁院长说:“对不起,院长,一年前我对您说了谎。”她的神情很平静,有一种放下所有负担的洒脱,“抛弃这孩子的人在她的襁褓里面留下了一根有黄金坠子的银项链,那时我正急着给儿子筹钱交学费,就用自己的嫁妆替换了项链。”她自嘲地摇摇头,“我不值得您大动肝火。您看,我是有前科的。”
站在一旁的黑十八恍然大悟,怪不得阿罗那么偏心白选,总是省下自己的吃食去喂这张特别馋的小嘴,原来如此。
白选心道,阿罗现在说出这些话,是想让我痛恨她,然后揭发她的别的什么贪墨之举吗?
果不其然,阿罗接着说:“昨天晚上,我还拿了一瓶截留下来的营养液给她喝。您如果不相信,问她就知道了。她的智商虽然不高,但是个不会说谎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