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现在的确风平浪静了,但不过一时三刻,也许整个天下都会掀起惊涛骇浪。花满楼放下手,抬头注视着万里晴空。又遥望不远处微波涟漪的海域,思及方才那里还电闪雷鸣,涌起涛山浪海,他心里满是怅惘。
方才桃夭的话他听在耳里,记在心上。两件事,其实可能是一件,那岂不是说天罚与白璧无瑕或者小乖有关?
若是前者,无所谓。小乖纵然被白璧无瑕救了,她在这种大事里也就是打酱油的角色。
并不是花满楼瞧不起幼时的小伙伴,而是他现在身处的位置不一样,看到的东西自然也更多。小乖虽然身手不错,但对于这等天下大势而言还是不够看。别说她了,就是花满楼自己同样也是小角色。
然则若是后者,若天罚异像与白小乖有关……花满楼蓦然打了个寒噤,衷心祈祷此事与她没有丝毫瓜葛。自发现小乖还活着,他越发坚定了主意,不管费多大的劲也要把她给找到。
不管是为了幼时的情谊,还是为了感谢在慈心孤儿院一事上她的出谋划策,或者干脆就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花满楼觉得,白小乖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不需要她去做什么。她只要好好享受人生就够了,别的事儿自然有男人们去抗。
这种想法霸道,可出自十八哥哥一片爱护之心。他如今在尘世间打了那么多个滚,早就明白这片看似清朗的天空下究竟有多么沉重的阴霾。他现在有能力庇佑小乖过上舒适的日子,自当不遗余力照顾她。此情无关风月。
不一时,周大管家把花满楼喊进船舱,却是桃夭和元启森的商量有了结果。
桃夭面容愁苦地说:“我家小少爷确实叫白璧无瑕,他的名字别说你们,就连非人协会的一些家伙都不清楚。所以,十八你遇上的小男孩十有八九真的是他”
“上次我通过水月镜向妖局递交工作报告,正好碰上我家小少爷在妖联网管理处玩耍。我一时多嘴漏了几句话,没想到小少爷居然当了真。他肯定是偷跑出来的。”桃夭唉声叹气了一番,又道,“事情紧急,有些事我只好告诉你们。我家小少爷有件威力无穷的法器,是我家主君亲手炼制。当中有项威能就是隐形,所以你们看见的雷电在半空消失,应该是闪电穿透了禁制直接劈进那件法器里面的缘故。”
巴嗒了两下嘴,桃夭摇头说道:“十六年前,我断定小乖乖是妖怪。那么十六年后,我家小少爷估计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否则,他不会冒然出现接近你们。小乖乖应该也是被他救走的。那么,”他的神情万般庄重,“引发天罚之力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小乖乖,或者是与小乖乖同在的某物。”
花满楼忍不住插嘴质疑:“先生,为什么不可能是白璧无瑕或者他身边的人引发的天罚?”
对花满楼直呼自家小少爷的名讳,桃夭十分不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桃夭才说:“原因我不方便告诉你们,但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引起天罚的绝对不会是我家小少爷。假如天罚当场除了小乖乖和她身上的某物,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存在,那小乖乖也有可能不是引发天罚的人。”
“但是,”桃夭神情沉重,“我家小少爷素来不爱亲近人,别说要好的朋友,就连只宠物也没有。小乖乖能得他青眼,我已经大为吃惊,更何况是被他邀请进入那件大法器内。我都只是有幸在外面瞻仰过,从来没进去里面。”他眼里射出赤果果的羡慕之色,心里暗想,八成是小少爷发现小乖的出身同样高贵不凡的缘故。
“满楼,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她也许还在附近。”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元启森突然说,“你可以试着喊喊。”
十七岁的元启森看上去就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材纤瘦,说话声音中气不足。他的孪生妹妹元慧初因身体健康、发育正常的缘故,倒像是他的姐姐。
长久的病痛折磨,让元启森的脸色从来没有红润过,是很不健康的惨白之色。不过,也许因为肖似母亲,元启森的五官比元慧初更为精致清美。这是个不管年老年少的女人们看见,绝大多数都会油生强烈母性情怀的病弱美少年。
他的神情总是淡泊悠然,哪怕别人急得要死,他也是这副不温不火的模样。他精擅医学的伯父总是安慰忧心忡忡的家人们,说启森如此心态反而有利于控制病情。
别看元启森病病歪歪,事实上,如今元家许多事情都是他在拿主意。这次利用寻找更多红豆杉治病的机会,借势重创敌方的计划,就来自他和桃夭的商议,再经过元花两家的主事者们最后拍板决定的。
所以,桃夭分析完天罚的起因,元启森当即有了建议。貌似好言好语相商,但按照事先的分工,作为执行者的花满楼必须去完成这个任务。令行禁止,这是血色公会的传统。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花满楼站着一动不动。他平静地看着元启森,沉默了片刻后说:“你的计划能不能先告诉我?”
花倾城目现忧色,比起元启森,她当然更加明白那个小姑娘对于小十八的意义。周大管家轻飘飘地看了元启森一眼,暗道,他果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只是不知,元家的小变态准备怎么利用那个小姑娘?
元启森就着手里的杯子慢吞吞喝了口茶。花满楼清楚看见热腾腾的雾气氤氲在元启森脸上,这让他的五官变得有些模糊,神色也显得冷漠。
轻声低语从雾蒙蒙里传出来,元启森低声笑着说:“看你紧张的,我知道白小乖……”
“白选,她的名字是白选。”花满楼忽然打断元启森的话,“你当然知道她,我对你讲过好几次。那么,无论你的计划是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件事完了,她还能回到平静的生活状态中去吗?”
元启森很干脆地摇头,不曾隐瞒自己最好的朋友:“当然不能。”平静的生活,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那我不许你打她的主意”花满楼掷地有声地说,“启森,如果别人也来打你的主意,我一样不答应”
元启森慢慢皱起眉,一声不吭地盯着花满楼。看见他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相熟的人便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改变。
可花满楼脸上也满是坚持之色。电话的两端因这对好友破天荒地互相不肯退让而陷入了僵局,那头更是有少女焦急声音隐隐传来。
“满楼,不妨听听启森的计划再说。你想保护白选,但是你可曾想过,天罚之事大概已经为世人所知。你不想让白选卷入局中,事情只怕不能如你所愿。即使没有启森的计划。”花倾城开口说道。她性情冷清,向来言语不多,但往往一语中的。
“譬如,当初与白选一同到潜艇上谈判的吴先生,你怎么能知道他的想法?这世上,不是只有桃夭才分辨得出天劫与天罚的区别,有些事并不需要绝对的把握就能去做。”花倾城站起身,走到花满楼身旁,对元启森说,“启森,你的计划是什么?”
元启森咳嗽两声,微笑着说:“倾城姑姑,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计划。我们只要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就够了。我并没有打那位在满楼心里有如此重量的白小姐的坏主意,只是想请满楼替我们转达一番善意而已。”
话说的好听,因势利导、顺势而为,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花满楼与元启森相交十六年,哪里不清楚他的手段心机?见他把话说得漂亮,但当中的不悦之意表露无疑,花满楼也有几分怒气,冷笑着说:“得了,都不是外人,谁不知道你动一次脑筋比得过别人百次千次?别人我管不着,但听你这么一说,我更不能让你打小乖的主意”
“那你想怎么样?把她找回来又当金丝雀养着吗?”如此尖利的言语从面罩严霜的元启森嘴里吐出来,再看看依偎在元启森身边、神情惶惑的元慧初,花满楼哪里不知道他发脾气究竟是为什么?